莉齊娅很高興這支舞曲比較平緩,她不用拉着菲茨威廉勳爵跳來跳去。
隻需要在旋轉交換的動作中,擡首交談就行了。
但顯然年輕勳爵對這種談話興緻缺缺,莉齊娅也很願意地少說幾句。
她本來就什麼都不想說的。
出于禮節,出于禮節。
該死的出于禮節。
簡單地關于天氣,舞會的茶點,幾句不會出錯的話題後,他們再也無話可說。
莉齊娅想她也許能聊一下共同的朋友,比如亨利.萊克先生或者是奈特先生。
但她不想被看輕。
她像是個急于求偶,忙着在舞會上尋找合适對象,把自己嫁出去的女士嗎?
雖然她确實是要找個對象,以獲得自己的财産,但并不着急。
因為财産到手也不是可供她支配的,而是屬于丈夫,現在法律中還沒有關于已婚女性财産保護的規定,這項還要等到起碼七十年後。
如果零用錢也算财産的話,莉齊娅不能理解她帶去五萬英鎊的嫁妝,最後卻隻能每年得到一兩千英鎊的零用花銷。
如果她的丈夫揮霍無度、經營不善,可能這點都沒了。
人人生而平等。
财産權是人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
但跟女性有什麼關系,她們是家庭的附庸者。
人權宣言很明顯地隻針對于法國男性公民。
一位女士提出異議,最後在那片混亂與暴力中被送上了斷頭台。
甚至到她的時代,女性還沒能獲得全面的選舉權。
她像個禮物一樣被打包好橫跨大西洋,即使她挑選的丈夫已經很合适,很通情達理了。
莉齊娅對政治上一向激進,但可惜現在不談這些。
這種想法,在酒精的加持上,使得她的話語變得言辭尖銳。
“菲茨威廉勳爵,我想您對我很有意見。”她毫不客氣,直率地說了出來。
即使是表情冰冷的年輕勳爵,臉色都不由得因此變化了一下。
他們手掌相合,面對面地轉着圈。
菲茨威廉.蘭姆的舞蹈也跳得很好,這符合他的身份和教養,如果不是之前的沖突,和他這冷淡的性格,莉齊娅想她或許也是會喜歡他的。
但現在不了。
一圈後菲茨威廉後開了口,“小姐,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莉齊娅偏了偏頭,她脖頸上的黑色絲帶,襯得她像是隻高貴的天鵝。
“您總是對我報以審視的目光,還很挑剔。”莉齊娅深吸了一口氣,“您似乎對我哪哪都不滿意。”
“我能問句這是為什麼嗎?”她輕盈地離去,給了勳爵足以思考的時間。
換回舞伴後,菲茨威廉對此表示否認,“我想,小姐,你誤會了我的态度。”
“我想也是,勳爵您也許對每個人都是這個态度,是我自作多情了。”
莉齊娅搶先開了口。
她表現很無禮,對于這樣的人莉齊娅不在乎。
“但我很不滿。”
她看起來像是個被慣壞的小姐,高高地擡起頭,金發閃亮,脖頸修長。
“您也許要學會寬容,并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完美,符合您對人的準則要求。”
“所以,告訴我,菲茨威廉勳爵,您眼中值得尊重喜愛的女性形象是什麼?”
她沒有給勳爵發言的時間,但顯然菲茨威廉也不想多說什麼,他眉間皺起淺淺的痕迹暴露了這一點。
但現在,他被這位年輕小姐的大膽驚異到了。
他第一次注意到那雙藍眼睛,很漂亮但并不空洞,裡面像是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跟她的形象完全不同,不是優雅的淑女,而是激情、莽撞。
這種想法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菲茨威廉要回答莉齊娅的問話。
他沉吟了一句,“我認為比起外表,我會更欣賞一位女性的品行頭腦。她足夠聰明,卻又謙遜寬容,并處于高尚的美德之下,有着憐憫與同情心。”
他意思是莉齊娅太咄咄逼人了,而且在他眼中,也是個美麗但是實在愚蠢的姑娘。
甚至缺乏品德。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太高高在上,已經習慣了如此,不會在乎别人的感受,不是真的不在乎而是察覺不到。
畢竟像他這樣地位的人都是别人遷就。
莉齊娅仿佛看到了自己,她有點臉紅,第一次覺得自己以前有多讨厭。
“露西娅小姐(Lady Lucia),你太驕傲了。”
“你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你總會傷别人的心,噢,你不會承認的。”
飄渺的話語轉瞬即逝。
她由此慢了半拍,舞步不像之前一樣從容不迫。
菲茨威廉以為她是因為這話受了傷。
看着那雙藍眼睛,他突然有些不忍。
穩住了兩人間的舞步,年輕勳爵開了口,
“但是,我認為這些都是可以後期學習的,而且單一的評判标準不足以概括一位女士,我想伊萊斯小姐,你至少在别人眼中都是足夠可愛的。”
莉齊娅回過神,聽懂了他話語中的意思。
她想這位勳爵說了不如沒說。
他不會說話,至少是不會說恭維的話。
不知是真不會恭維,還是沒有人需要恭維。
真的會有人喜歡這位菲茨威廉勳爵嗎?
莉齊娅想到。
他最後的稱贊,是如此地别扭勉強。
“況且,無需獲得所有人的喜歡。”菲茨威廉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我想,這會是種負擔。”
莉齊娅對此表示贊同,頭一回覺得勳爵說出了句動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