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平和,歸于消失結束。
她的眼睛仿佛要說點什麼。
滿懷生動與期望。
但是卻無情地收了回去,像個暴君一樣毫不在意,低頭繼續彈着鋼琴,旁若無人。
莉齊娅不知怎麼想的,接上了第二樂章。
它節奏輕快,力度加大,連奏與斷奏相呼應,一個簡短的銜接。
她于是就更不在乎客人的到來,愉快地彈了起來。
來人是萊克先生和奈特先生,他們為自己的貿然拜訪表示了歉意。
約翰爵士笑着迎接了他們。
看着仍在彈琴的莉齊娅,無奈地笑了起來。
“請原諒,先生們,我女兒在音樂上總有種堅持。”
奈特先生開朗笑着,“當然,爵士,我想不會有人忍心打斷這麼美好的樂曲的。”
亨利.萊克一直看着那邊,聽到這句才恍然回過神來,“是啊,先生,令媛的鋼琴彈的真好。”
他沉默着,緩緩道,“十分精巧,娴熟,富有感情。”
他不像往常一樣風趣幽默,能說出連篇的話語。
始終注意着耳中的旋律。
貝多芬的奏鳴曲,第十四号。
她喜歡這個。
萊克驚訝于伊萊斯小姐的偏好,并在想第一樂章中那股難言的情感。
他在進門前等男仆通報時,事實上停好馬車時就聽了整個大概。
為什麼,她明明那麼年輕。
她在憂郁,不滿,思考的會是什麼。
約翰爵士對年輕先生們的上門拜訪應對的遊刃有餘,隻是會想起他那七年前早逝的妻子,不由得地感到悲傷。
她本是最完美的女主人,負責對女兒追求者們的招待和觀察。
現在這全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了。
他看着兩位年輕先生,按照瑪麗的說法大緻對應了起來,隻是在想哪位才會是他女兒的追求者與未來可能的求婚對象。
兩個都很優秀,且都有着貴族的出身,這讓約翰爵士很驚異,今年倫敦的社交場似乎要比去年好上許多。
當然他一向堅信品德才能要大于出身,他決定對這兩位先生的品行進行考察,最後還要看莉西自己的意思。
聊天中,他意外發現,自己和萊克先生的父親,威爾福德子爵之間還有些生意往來。
一時感情有點複雜,那位子爵很有才能,也不同于保守的一般貴族,但十分的現實嚴酷。
看着溫文爾雅,平易近人,跟他那位父親完全不同的萊克先生,約翰爵士感慨萬千。
所幸奈特先生,未來的子爵對莉齊娅表現了更多的興趣,約翰爵士很滿意這樣一位長子與繼承人,但同時有點擔心他是否過于熱情,缺乏責任。
這趟拜訪意味着以後的回訪,約翰爵士很願意建立這樣良好的關系。
隻是,他看了看自己的養女,這麼多年他早已視為自己最親愛,唯一留在身邊的小女兒。
莉齊娅早就彈到了第三樂章,那個最為湍急澎湃的部分,之前的兩個更像是對比與鋪墊。
旋律如同疾風暴雨一般,滿含着複雜的鋼琴技巧。
亨利.萊克注意到伊萊斯小姐處理的很好,隻是過多的情感漸漸奪去了主動權。
她把無處宣洩的内心,傾訴于激動的急闆之中,敲擊的琴鍵一下下地,急促緊張。
熱情洶湧猛烈地在指下翻湧而出,萊克想到了那雙藍眼睛,想到了總是得體的笑容。
他趁弗蘭克.奈特接過了和約翰爵士談話的任務,起身朝鋼琴走了過去。
這一首奏鳴曲,使得莉齊娅的胸脯起伏,她面色微紅,調整着呼吸。
但指下仍是不遺餘力的敲擊,她聽着自己的靈魂在共鳴戰栗。
短暫的沉寂後,她注意到了來人。
“萊克先生。”她轉過頭,微笑着。
卻并不是恰好的那種。
放肆的,得意的,并着那雙燃燒的藍色眼眸。
迸發出難以置信的生命力與激情。
她手下複雜的指法讓人眼花缭亂,她卻毫不在意微微偏頭跟他說話。
亨利.萊克注意到琴蓋上放着的琴譜,卻是巴赫的十二平均律。
莉齊娅忘了,這時候還沒有背譜演奏的傳統,直到那位鋼琴天才李斯特的出現。
攝政時期流行的,不都是年輕小姐彈着鋼琴,紳士們在旁邊替她翻着曲譜。
多麼濃情蜜意,适合談情說愛。
她不看曲譜,甚至沒有曲譜的行為如此地驚世駭俗。
在那股憤懑沖突的情緒中,亨利.萊克看到的卻是伊萊斯小姐輕松的神色。
他心緒随之調動,紛亂如麻。
他不禁想,這位年輕小姐還有多少秘密。
她如此神秘。
樂曲在幾枚重音後,随之結束,但熱烈的情緒并不會就此停息。
莉齊娅停下手,她眼眸是翻湧的藍色,她看着身旁面容柔和的萊克先生。
帶着貴氣卻格外親和,正經卻偶爾顯得有些風流的一張臉。
他看上去像個大衆情人,但是卻冷靜自持。
她想到了弗雷德,弗雷德沒這麼複雜,他赤誠坦然,一眼就能看透。
但是她還是在萊克先生的臉上,看到了他。
對視中萊克先生,第一次發現了伊萊斯小姐的眼中,流動出一種難言的悲傷。
她在懷念着什麼人。
她看着他,像是要透過他看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