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瘦削的身影從華夏與陸宇火鼎皆未曾注意過的角落裡沖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亭子前冰涼的石磚地面上。
“齊白嶽願追随華公子、陸宇公子反清複明!”
這一嗓子,清亮亮,脆生生,帶着孩童的倔強與堅韌,震徹于在場的三個人心中。
陸宇火鼎一個趔趄,讓齊白嶽驚得差點兒翻到湖裡去,他本就醉醺醺得難以自持,還好一旁華夏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衣領,重又将他扯回到亭椅上。
這時,趙明州也緩緩從樹叢後走了出來,抱着臂看向目瞪口呆的二人。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被卷到這個曆史的漩渦之中的。她本隻是想要救妹妹出火海,卻又莫名其妙多了個甩不掉的小尾巴。到如今,小尾巴沒甩掉不說,還被他拉着要進入一支必然失敗的隊伍。
是啊,必然失敗,這是曆史的大勢。
趙明州暗暗歎了口氣,她又能如何,齊白嶽偷了那謝三賓的珠寶,大宅外面還有聞聲而來的官軍,她們又好巧不巧地“偷聽”到了人家反清複明的大業……這一連串的巧合讓她不得不相信,在她頭頂三尺的天空之上,一個惡趣味的神明正在操控着她本已死透的人生。
“阿姊,咱們反正已經出來了,再想回去也是萬萬不能。還不如追随華公子,明反了他的!你也瞧見了,那謝老賊忌憚着華公子呢,說不定華公子能幫咱們問出來朱由榔的下落呢!總比……總比你順水推舟要安全吧!”
腦海裡還回蕩着方才齊白嶽信誓旦旦的話語,趙明州略有些尴尬地沖着對面二人點了點頭。
“我陪他來的。”她低聲道。
場面一時之間安靜下來,陸宇火鼎和華夏相互對望了一眼,片刻後,華夏移步上前,向着趙明州拱了拱手:“二位小兄弟,又見面了。”
他的面容柔和,眉眼之間帶着溫文的笑意,讓人看着安心。
語畢,他蹲下身,将齊白嶽爬狗洞時蹭在肩上的髒污輕輕拍淨,輕聲道:“齊小兄弟,你年紀輕輕便有此壯志,已是強過我們許多。但你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合該好好讀書習武,珍惜此番光景。待你長大成人,若我還能在此亂世中苟活殘喘,定當帶着小兄弟一道成就一番事業。齊小兄弟,你說可好?”
澄明的月光透過雲層的間隙流瀉滿地,将男子的身影攏在一片朦胧的光暈之中,氤氲了他周身的輪廓,唯有一雙眸子如水盛霜,亮得人心底通透。他擡眼望向趙明州,勸慰道:“小兄弟,還是回家去吧。”
趙明州看着華夏眸中流動的光彩,抱在胸前的雙臂不自覺地垂落下來。她明白華夏話語中暗含的意味,他們自己都尚且前途未蔔,怎麼能再拉扯上兩個身份不明的人呢?更何況,齊白嶽還是謝三賓的世侄,怎麼看都有點兒卧底的意味。可不知為什麼,她卻對面前的男人升起一絲難言的同情。
——可惜了。
“呵”,一聲帶着醉意的嗤笑從湖畔的亭中響起,陸宇火鼎一搖三晃地走了過來。“是了,這位小兄弟,你别看現在……嗝……虎落平陽被犬欺,那幫耆老富戶都躲着咱們走,可咱們……也……也不是什麼人都收。”
“半大孩子……”陸宇火鼎一邊說,一邊醉醺醺地在齊白嶽的腦袋上摸了一把,就在他擡手要往趙明州腦袋上招呼的時候,趙明州眼角一跳,擡掌回肘,出手如電地将陸宇火鼎伸過來的大手拍了回去。
“說話就說話,别動手。”趙明州最厭煩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臉子瞬時落了下來。
陸宇火鼎倒吸了一口涼氣,盯着自己發紅的手背看了半晌,借着酒氣怒嚷道:“你這小子,敢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