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正哭着,趙般般的胳膊被一雙溫潤的大手輕輕攜住了,“父王隻是悲喜交加,急火攻心,你也莫要焦急,讓父王好生休養半日再來拜見吧!”
順着那蒼白的指尖向上看去,一張清俊瘦削的臉撞入般般的視野之中。趙般般張口結舌了一陣兒,在腦海中迅速搜索着這張臉的主人。
“呃……是,三哥。”
安仁王寬慰地笑了,他扶着表情複雜的趙般般站起身,柔聲道:“四弟,聽父王的,先去把衣衫換了吧,免得父王醒了之後看着心酸。”
趙般般忙不疊地點着頭,心中想的卻是:這一家子,都長這麼漂亮!兒子漂亮,父親漂亮,哥哥也漂亮!
她打小就喜歡長得漂亮的人,無論男女,隻要是美貌出衆,她都會搜腸刮肚跟人家搭上幾句話,因此醫院裡的護士姐姐們都寵愛着她。此時,趙般般不偏不倚地掉進了朱由榔這一家美人窩,嘴角便再也壓不住,隻得拼命低着頭,跟在自家兄長的身後。
而這一切,分毫不差地落進了道士紀春山的眼睛裡。紀春山手持拂塵,若有似無地輕輕一揮,仿佛掃除了什麼不堪入目的污穢。
是夜。
這一日身體奔勞,情緒波動,導緻趙般般和朱由榔都疲憊不堪,早早便睡下了。兩個靈魂經過了數月的相互磨合,已經完全理解了他們這個混合體的運作模式。白日裡,他們輪流掌握着身體的掌控權,黑夜中,他們便利用夢境,在那長着杏花樹的庭院裡友好會晤,就這具身軀所面臨的困境和發展進行讨論。
朱由榔性格溫柔羞怯,毫無攻擊性,趙般般年弱卻聰敏,又熟知曆史,是以數月下來,二人配合默契,從未産生過龃龉。随着時間的延展,二人之間産生出了一種近似兄妹的感情。然而,兄妹之情又無法完全概括朱由榔與般般的羁絆,畢竟哪有操控着同一具身體的兄妹呢?
也許,既是相敬相愛的兄妹,又是共存共生的戰友。才是二人最佳的釋讀。
然而今夜,朱由榔卻一反常态的沒有出現。
趙般般站在朱由榔緊閉的房門外,默默地等了一陣兒。
房門内悄無聲息,但般般能敏銳地感受到朱由榔内心的悲怆與憂郁,讓整個庭院的天空都沉陷在一種落日的蕭瑟裡。
趙般般沒有打擾他,她知道朱由榔即将會承受什麼。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老桂王朱常瀛将會溘然長逝,甚至連兄長安仁王也命不久矣。父死兄亡,這是命運使然。即便她知道曆史也無法改變,可想到那眉眼柔軟的安仁王,趙般般還是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雖然她死過,但是……她還是不想讓别人經曆這一切。
趙般般拂落石凳上的花瓣,緩緩坐下身來。她也曾經失去過自己至親的姐姐,她知道那有多痛。雖然此時她與趙明州一同穿越到這個時代,可姐妹二人相隔一方,到如今都沒有機會見面。
自揚州城中驚鴻一瞥,她懇求朱由榔打探了無數次姐姐的下落,卻盡皆石沉大海。但她始終堅信,姐姐還在這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姐姐依舊在為着尋找她傾盡全力。
般般的眼眶紅了。她擡起頭,感同身受地看向朱由榔的房門。
——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家人終能重聚。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自己的靈魂會寄居在朱由榔的身體裡了。因為在這一刻,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相似的兩個人。
突然,趙般般感到腰部一緊,那股熟悉的力道又來了。
般般小臉兒一垮,心中暗道:不是吧,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再一睜眼,那夢中的庭院便煙消雲散。
眼前一片昏暗,趙般般隻覺得胸膛之上憋悶難耐,似有千斤重擔壓在身上。她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眼前的昏聩逐漸消散,她終于看清了那夜色中如泰山石一般的身影。那人正跪坐在她的身上,雙腿緊緊箍住她的腰際,指如龍爪扼着她的咽喉。
而那标志性的白發,在夜色中如貓兒般金燦瑩亮的眼睛,不是白毛道士紀春山又是何人!
紀春山也發現趙般般醒了,指尖愈發用力,直把趙般般勒得面色通紅。
卻聽紀春山石破天驚地一聲喊:“妖孽,還不把小王爺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