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臨那邊，現在絕不能由自己來提這個讓他下葬的事情。

雖然其實肇臨早該入土為安了，但卻一直将他保留到現在，定然也有涵素和涵融希望給他一個說法的意思。當然，從更大的意義上來說，肇臨确實是死于非命，又是一樁牽扯甚多的命案，也的确不僅僅該給肇臨一個交代，更得給全天墉城上下一個交代。否則，天墉城的土崩瓦解，其實也不過一念之間。[179]

加上天墉城中的弟子都認為是屠蘇殺了肇臨，那麼對于肇臨而言，則是一定要把屠蘇這個罪魁禍首抓獲歸案，讓他在肇臨的棺材前忏悔，甚至在肇臨的棺材前處置屠蘇，才能平民憤，塑風氣，以正整個天墉城的視聽。

肇臨那邊的情況，陵陽已經看過，還那麼詳細，應該陵陽所提供的，比自己計劃要去看的情況會更加真實一些，甚至來說更加新鮮，更加未經雕琢一些。

這般情形之下，當時的情況，其實都已經基本明晰了。

隻是，去看一眼也是必須的。

萬一還有陵陽也沒發現的線索，或者假線索呢？

多看一次，也是一種負責的态度。

不過，這個事情在涵素找自己的時候，有可能話題會拐到這上面來，那麼就絕對不能讓肇臨入土為安。否則，便是自己在偏袒屠蘇，試圖掩蓋屠蘇殺害肇臨的證據，希望真正意義上的‘死無對證’。[180]

這般，便更加不能為屠蘇洗刷冤屈了。

這個事情，定要注意！

絕對是對手留下的一個坑！

而若是有人希望肇臨入土為安，事實上也是一種人之常情。這般，便以非要給肇臨一個交代為由勸退，不僅僅彰顯自己責任心之重，還能讓這些人振聾發聩，心神有一刻的清醒——自己絕不因為屠蘇是自己的嫡親師弟就包庇屠蘇，一切公事公辦，對天墉城所有弟子一視同仁。

若是這次危機能夠順利度過，想必傳位一事隻會更近，隻要權力遞交，一切便有更多的可能。

與此同時，還能讓屠蘇真正意義上得到全天墉城弟子的認可，真正讓師尊高徒的這個名頭不再是虛名。[181]

這一仗，自己定不能輸！

隻是，像肇臨這種橫死的情況，的确應該早日入土為安，甚至安排妙法一脈的弟子對其亡魂進行超度，畢竟肇臨是非正常死亡。

但現目前無論是現實的情況，還是各方勢力之間的角力，都做不到了。

肇臨他...的确像陵陽所說的是有些聒噪，嘴也比較碎，但他心地善良，從不為非作歹，也不欺負那些新晉弟子，甚至别人有困難，他也會盡力幫忙，他的确應該有個好的結果。但天不遂人願，竟以橫死結局，還因為現在這種情況，連死後的安甯都得不到保障，甚至還變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當真是...

等到水落石出之日，定當給他一個交代，給他行厚葬之禮，以慰他在天之靈。[182]

陵端...死不足惜...

涵究...你該為你的助纣為虐付出代價！

芙蕖...其實，自己是有些對不起她的，自己也的确是在利用她。但要說自己究竟有多對不起她，甚至是到了在良心上覺得罪過罄竹難書的地步，這委實也言過其實了。事實上，一直以來，自己都把她當做妹妹來看待，就像是對待自己的親弟弟一樣。至少自己在與屠蘇之間情定終生之前，在與屠蘇有深刻得幾近镌刻入靈魂的深度之前，自己待屠蘇與待芙蕖其實都是一視同仁的。甚至于自己隻是陪伴屠蘇的時間更多，而在某些方面，自己給予芙蕖的關心更多。因為自己能夠體會芙蕖的感受。涵素不僅僅是當個掌教不靠譜，就連當個丈夫，當個爹爹都不靠譜，也難怪陵端本就心術不正讓他搞得更加心術不正。

[183]芙蕖...是在涵素一次下山的過程中，與瞧對眼兒的個女子有的。誰也不會想到，僅僅就是這種露水情緣，讓芙蕖誕生了。當然，也很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女子孤身一人，否則按照一般家庭的情況，出了這種事，不早就把天墉城給掀了也要給芙蕖的娘親讨要個說法，找到芙蕖這負心漢的爹？也是這般，或許才是露水情緣的可能。芙蕖被送上山來的時候，都有幾歲了，還是被女子的鄰居給送來的。那時，芙蕖娘親所在的村落發了大水，且那個村落男丁稀少，去抗洪的男丁人數不夠，隻好很多處于壯年時期的女子來湊數。而就是這般，待得洪水褪去，芙蕖就失去了她的娘親。那時，她還那麼小，且由于洪水造成了周圍的河流改道以及橋梁沖毀，一時間甚至是整個村的人都無法與外界相聯系。那些村民見芙蕖可憐，便輪流着照顧她。可這始終不是辦法。既然她的娘親沒了，那就應該找到她的父親來行教養之責。但那時誰都不知道芙蕖的父親是誰。直到橋梁修好，大家幫着整理芙蕖娘親的遺物時，才發現芙蕖的娘親對于這麼一段露水情緣還當真了，給涵素寫了很多很多的信，但沒有一封寄出。在信中，她還表示芙蕖她會好好養大的，她不會因為這個事情就去叨擾涵素，有涵素送她的芙蕖這個禮物，她很知足，希望涵素能夠沒有任何負累的去追尋自己想要的。這是在她發現自己懷孕之後寫下的。在發現了這些之後，芙蕖的鄰居算是家庭狀況稍微好些的，看芙蕖那麼可憐，且血濃于水，再是這般露水情緣，但無論如何芙蕖也是涵素的親生女兒，他也應該來完成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遂芙蕖的鄰居将芙蕖母親的遺物收拾好，送芙蕖來了天墉城。或許是芙蕖和她母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且那時的涵素也成了掌教并沒有多餘的負累了，算是沒有什麼波瀾起伏的接受了芙蕖的存在，以及為芙蕖安排。

自己了解到芙蕖的身世，也是在一次與師弟師妹們外出除妖的過程中恰好途徑那個地方，知曉的。發覺芙蕖和自己一樣，是被這上天無情抛棄的人，遂自己對她多了一份心疼和憐惜，尤其她有這麼不靠譜的爹，以及又是個女兒身，卻要去接受如此的命運殘酷之局，委實是太可憐了些。

不過，相比于屠蘇來說，芙蕖雖然有個不靠譜的爹，但好歹她還有栖身之處。

而屠蘇呢？

卻是遭遇飛來橫禍，慘遭滅族，還不得不接受煞氣折磨一生！

自己也和屠蘇的情況差不多。都是被命運抛棄，又置之死地而重生的人。

大家都是相同的。

尤其當年自己失去了弟弟，遂對于這些事情便更想要去彌補曾經的遺憾[184]。

但自己仍舊掌握着尺度，知道底線在什麼位置。

自己給予芙蕖的是親情，給予屠蘇的是希望相守一生的摯情。

隻是，芙蕖恐怕多半是因為涵素這個不靠譜的爹而混肴了親情和愛情之間的差别。就連平日裡芙蕖對自己撒嬌，有小情緒，一切嬉笑怒罵，一切跟自己的訴說，一切給自己遞送的她自認為的秋波，在事實上都不是對愛人應該有的。而是對哥哥應該有的。[185]

愛情，是在擁抱時，雙方之間心跳的共振，是在接吻時，雙方之間忘我的親近。

而親情，則是在擁抱時得到的心安，在低落時得到的親吻額頭的安慰。

愛情絕不是如芙蕖現階段所認為的那個樣子。

她還不懂愛究竟是什麼。

她隻是還沒有遇到對的人，才将自己作為了假想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