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陵陽卻沒有陵越的動作那麼明顯,甚至來說,他的視線僅從目視前方,變成了看向陵越。
察覺到有視線往自己這邊來了,陵越回轉目光,眼底有着看似平淡的警惕與忐忑。
陵陽知道,陵越這應該是想起了這些弟子是誰座下的弟子,才有了這般目光。
畢竟,陵越也不是每一個天墉城的弟子都熟悉。
很多弟子對于陵越而言,除了那翡翠谷的試煉會有比較真切的接觸以外,其他時候,很多事情都是心腹幫着處理的。
需要點時間來反應那些弟子究竟是什麼情況,倒也不奇怪了。
當然,相對于想起這些弟子是隸屬于誰的,肯定會比陵越察覺對方的修為要慢上一些。
在陵越沒有回歸之前,有關冰洞這邊的事情,陵陽是一直都在盯着的,知道那些弟子是戒律座下的弟子,也知道在安排看守的事情上,遵循了天墉城的老規矩——少數服從多數,遂對于此事,陵陽也并沒有太大的擔心。當然,給予陵陽最大的安心,其實并不是來自這些無用之物,而是他在第一時間對肇臨的屍檢。因為死人,才是唯一會說實話的證人。而其他的麼,或許還得對這些人的證詞,有些許合理的懷疑了。再加上,他也是在肇臨并未移送冰洞之前,就已經親眼見過遇害的肇臨,對于肇臨的遇害有一些相當的預判,遂也不用在意可能出現的假線索。假的就是假的,所做不過就是擾亂視線罷了,并不會對真實有所影響。尤其前些日子,涵素回歸了,陵陽對此又放心不少。
此事疑點如此之多,如果涵素亂來的話,對涵素而言,是非常明确的晚節不保。涵素再傻,也不會幹這種晚節不保的事情。他畢竟還要為芙蕖考慮。而且,涵素有主心骨在,也是不會亂來的。執法長老在此次的事件中,簡直就跟喪失了他的存在一樣。若不是他的那個小徒兒仍舊笑得似爛漫的桃花,恐怕都要有人會忘記還有執法這一脈的存在了。
現目前,争議的焦點就在此處。
即使沒有主心骨,涵素也不會對這個幾乎會影響到天墉城基業的事情坐視不理的。
尤其,這件事還跟執劍長老有關系。
涵素不會傻到開罪不該開罪的人。
大緻了解到陵越目光的偏轉為哪般,陵陽沖着陵越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陵越不必擔心。
但陵越卻對陵陽的說法稍有不解。
陵陽也不兜圈子,隻是湊近陵越耳邊,極低聲道:“他們不敢,有人一直盯着的[328]。”
陵越心思一轉,便已明白陵陽這話背後的意思,按了按陵陽的肩,那一份忐忑也收了回去,步履越發堅定。
一路上,山壁的位置,為了保持冰的存在,僅用陰火照明。
雖是為這幽深又曲折的山道帶來了光亮,但那搖曳着的冰藍色火焰,卻也為這冰洞帶來幽森的寒意與包裹着重重霧氣的未知色彩[329]。
越是往冰洞的深處行走,那比之于昆侖山深冬之時還要刻骨的寒氣,更是毫無忌憚地襲來,饒是陵陽和陵越這樣的修為也略有些吃力。尤其是陵越這樣五行屬水的人。水屬陰,天然親近寒涼的東西。陵越感覺到經絡中,都蔓延着自下而上的銀裝素裹。
這般襲人的寒意,與這山道的曲曲折折,讓陵越不禁想起了之前為了九頭蛇的傷情一事,在那個冰洞中所度過的一切的難捱與欣喜交織的時光。
不經意間,時間竟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可時間雖然已經過去,甚至記憶也得到模糊,但那留存于自己身上的被焚寂波及到的傷,卻終究還是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記,即使已經用了上好的藥。
焚寂聚千載煞氣,豈是凡俗之輩?[330]
能夠僅僅留下一道比周圍皮膚稍顯蒼白的似線兒般的痕迹,其實已經很幸運了。
對于焚寂,終究不能對它抱有太大的希望,不是嗎?
每每對着銅鏡看着那道傷痕之時,自己都頗有劫後餘生之感。
那時,哪怕師尊隻要晚到一點點,恐怕自己也會成為那焚寂劍下的一縷亡魂了。
尤其,那時的屠蘇,還隔着自己很一段距離。
尤其,那時傷自己的,還僅是焚寂劍氣,而非實際的焚寂劍。
當時那種千鈞一發的緊張,那種焚寂的業火在自己體内烘烤的感覺,委實是令自己太過印象深刻,自己真的願意用性命起誓,不願再遭受第二次這般折磨。
因着這道痕迹,每每與屠蘇在一起,他雖然在最開始接受了此事,但始終還是會下意識地避開。不僅僅自己覺得此事是他心裡難以過去的一道坎兒,恐怕他自己也這麼覺得。
可自己仍舊還是覺得幸運,自己遇到了師尊,自己的命就有那麼硬,屠蘇終究舍不得對自己下這樣的重手,自己終究還是在夾縫中撿回了一條命。
如此,也不會讓清醒過來的屠蘇為自己傷心,甚至因此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