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細細聽着紅玉所言，按照紅玉所提出的疑問，來仔細斟酌。

屠蘇傷了紅玉一事，雖然的确不是屠蘇的本意，但卻是由他來執行這麼一件事情的，屠蘇介意這件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一直以來，屠蘇都對師尊的救命之恩，以及自己待他的好，還有其餘人待他的好，十分的感激。就像是他周圍待他好的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好，他都有那種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念頭。

這也應該是他對歐陽少恭有着特别情愫的原因。

畢竟，煞氣這個事情，确實在很多時候是不受他自己控制的。

尤其是在月圓之夜，不僅僅他自己痛苦，而且在這個他煞氣發作的時候，他很有可能會控制不住而做出一些傷害别人的事情來。這一直讓他很介意，也很内疚。給别人添麻煩，還可能傷害别人，這并不是他的原意。他也不想因為這個事情給别人增添更多的麻煩，遂相當的隐忍。能夠不吭聲就不吭聲，能夠不發出什麼響動就不發出什麼響動，常常看得自己那顆心揪着疼。

自然，在煞氣這件事上，不介意，不害怕，還主動地關懷，的确也是瓦解掉屠蘇那層刻意被修造起來的城牆的緣由。

從他第一次煞氣發作開始，就是自己陪着他，用自己那點幾乎叫做是泥牛入海的修為，為他舒緩。

那時，自己什麼都不想，隻是想着哪怕給他減輕一絲一毫都好。雖然這般做，是有那麼些杯水車薪，但自己知道，就算是再大的火，隻要有一杯又一杯的水，持續不斷地為火勢降溫，終究有一天，這火就會熄滅。

或許是自己這般做，讓屠蘇感覺到了溫暖，或許是自己這般做，讓屠蘇感覺到有了依靠。

自己和他之間，越走越近。

自己也為了他，更加苛刻地要求自己。

隻有修為提高了，才能更大程度的為他舒緩煞氣。

當年，自己願意接受辟谷之術的修煉，也是這個緣由。

除此而外，便是對涵素那個位置的憧憬與向往，朦胧地有了要給屠蘇安定的想法。

慢慢地，自己和屠蘇之間的感情日笃，雖然明知道屠蘇在那玄古居隻能看到自己，隻能感受到自己，他會理所當然或者說是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當做他的依靠，會因此對自己産生深厚的感情。

但這一切都來自于他所知道的太少，選擇太少。

若是将這花花世界全然的呈現在他面前，他未必會選擇自己。

自己并非完人。

而且，自己肮髒和不堪的那一面或許還該占有自己身體的多數。[366]

這樣的自己，又怎麼能夠令他那麼一顆赤誠之心毫無芥蒂的接納？

可自己終究還是這麼霸道的自私的與他有了更深切的羁絆。

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

這麼一份柔軟和溫暖，有着太大太大的誘惑。

讓自己不由自主的選擇了占有，緊握。

明知溫馨與歡愉其實都隻能算作是人生道路的鳳毛麟角，人生終究是愛别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再伴着那生老病死的輪回與天道，甘苦相随，痛樂交織。[367]

可自己就是個俗人。

真的對屠蘇放不下。

遂順遂本心本性，選擇了糾纏。

雖然明知屠蘇的情況再繼續發展下去，可能帶給自己的，是一生再也無法洗濯的苦楚。[368]

可即使如此，哪怕片刻的歡愉，自己也不想放棄。

或許，這便是失去了太多，便變得如此固執和執着。

對于哪怕一丁點兒的甘甜，也若飛蛾撲火般，用生命去獻祭。

自己和屠蘇都是一樣的人。

都是那隻撲火的飛蛾。

都是那貧瘠土地對甘霖瘋狂而執着的索求。

随着屠蘇年齡的增長，空明幻虛劍劍印對他煞氣的限制越發變得微弱，如此才有師尊每三年為他加固一次封印。

但這般加固，其實很像是在一塊朽木上釘釘子，釘子越來越多，加上本身這塊木料就松軟，遲早有一天，釘子反而成了讓這塊朽木碎成碎片的罪魁禍首。

遂師尊讓自己督促屠蘇修行，如此讓他有掌控這種巨大力量的心性，以及能力。

但這世上，許多事，未必是你想，便能夠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