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己好不容易回了碧雲閣的書房,這才發現原本都已經空出一半位置的書桌,又被堆滿了。這完全不需要去猜,涵素定是不想理會這些事情,遂直接往自己這裡一扔,他倒是享清閑去了,麻煩的卻是自己。
寫個朱批,雖然算不得什麼難事,但折子多了也一樣頭疼。再加上,針對于不同的遞送這些事務的人,還要有針對性的,符合自己身份的斟酌詞句,給出解決方案,寫下朱批,這也是相當耗費精力的事情。
看着那麼大一堆折子,自己除了能夠歎口氣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來說,歎口氣都是在做無用功。因為歎上一口氣還會花費時間,并且也不能少寫一個朱批,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趕緊埋頭苦幹,這般也能早些回到玄古居。
抱着這般想法,自己坐在了書桌的椅子上,開始迅速地批折子。但在宴席上,要給掌門和諸位長老敬酒,要接受那些師弟師妹們的敬酒,雖然天墉城自己釀制的桂花酒酒味非常的薄,畢竟是修仙之地,怎能沾染這等濁物?可畢竟也是節日,遂為了這般氣氛,還是會有一點點佳釀。自己喝了不下四十杯,即使是非常淡的酒,自己這腦袋還是受了那酒的影響,轉動起來,也确實是有點點阻礙。
當好不容易把這些雜事處理完,終于可以回到玄古居去時,自己的酒也終于醒了。
自己一直以來,都非常地介意天墉城和玄古居之間的差别。就好像天墉城隻是一個短暫停留的地方,而玄古居才是自己的家一樣。在外面和回家,這是兩個意義。遂自己在回玄古居之前,還特地去浴房清洗了一番,一者去除酒味,二者去除屬于天墉城的風塵。
玄古居是隻屬于自己和屠蘇的地方。
回玄古居在禦劍的時候,自己是頗有一種輕松和惬意,以及期待的。
但哪裡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心頭肉最為幼嫩之處的刀刀見血。
第二日,自己處理完碧雲閣的事情,回到玄古居打算與屠蘇一起用飯。
但那天,自己卻看到了從屠蘇眼睛中折射出的他心底的令自己心驚的哀痛、孤寂、落寞。那一瞬,自己感覺自己立刻就像是被什麼奇異的法術止住了心跳,止住了呼吸,止住了一切生命的律動。
留下的僅是痛、冷、傷。
自己被屠蘇那個眼神震驚得三魂沒了七魄,甚至感覺自己成了孤魂野鬼,脫離了那一具行屍走肉般的身體。
自己那一瞬是懵的,完全無法思考,完全無法預計,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僅僅十四歲的屠蘇有那樣一個穿越了千年滄桑的眼神。[382]
或許是那時自己的身體比自己的心更加敏感,又或許是自己的身體比自己的腦袋更快解封。
自己隐約感覺到,好像有着什麼在發生着變化。
這個變化好像是在一瞬之間産生的,但又好像是在某種水到渠成中産生的,有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當身體有了些許在麻木中掙脫的感覺後,自己的心好像也受到身體的感染,有了一點點恢複的迹象。
驚異于屠蘇那個眼神,自己本想說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但就張不開嘴,邁不開腿。
還是屠蘇,好像是意識到自己驚詫于他無意間流露出的不屬于他的眼神,立刻轉換了他的眼神,這才在真正意義上喚回了自己的神智。
見到屠蘇眼神的轉換,以及态度上對自己超越平時份量的柔軟,自己知道,他在遮掩這個無意間讓自己看到的眼神。
自己那時很震驚,也很心痛,還非常的不理解。
但對于屠蘇的避而不談,以及他剛剛經曆了那般厲害的煞氣發作,身子一定空虛得緊,自己便暫且按下所有的一切,以屠蘇的身體為重。
自己陪他用了餐,将他該喝的藥給了他,還為他因自殘而導緻的傷口塗上金瘡藥。
屠蘇喝的藥,多多少少有些安眠的成分,這是在節省他的體力,讓他體内的真氣能夠有更多的能量去修複他的身體。做完這一切,他有了些困倦,自己便扶着他躺下,給他蓋好被子,還稍微哄了哄他。他安然地睡下了,隻是他被繃帶纏着的手,卻有一些突破繃帶限制地去抓住了被子,将被子攥着,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尋求着某種庇護,在索求着某種支援。那時,他的眉頭也輕微地鎖着,甚至是将那點好看的朱砂都染上了幾絲愁緒,遠沒有它本身應該有的那一份恣意。
自己看着這樣的他,不知為何,有一種莫名的無力感在自己的血脈中澎湃。
自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柔聲說着,師兄就在這兒,安心休息。
也許是感受到了這般安慰,他的眉間終于有了舒展,抓住被子的手也放松了。
自己輕輕拿起他的手,放進了被子中,又為他掖好被子,停留了些許時候,确定他睡熟了,這才離開,前往碧雲閣繼續處理事情。
但那天自己總有些心不在焉的,像是被某種法術抽走了一部分魂魄。這被抽走的魂魄也沒有去其他地方,就停留在玄古居的床邊,擔憂地看着屠蘇。
自己知道,自己這是典型的身心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