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沒有看自己，目光慢慢落在了那隻簪子上，語氣涼淡：你能看出來百裡屠蘇從某種意義而言能夠為大師兄的掌教之位的争奪添磚加瓦，我也一樣能夠看出來。但是，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就現目前而言，掌教之位争奪的進程差不多已經過半了，次一級的人選都已經被踢出局了。目前，也就隻剩幾個陣營了。這幾個陣營之間，想必你也能看出來，大師兄這邊确實是實力相對強勁的。但其他幾個陣營，你也不能說人家絲毫沒有赢的可能性。就現在的格局而言，事實上，對大師兄這邊，并不是最有利的。若是那幾個陣營之間有大有小還好說，不過是感化小的，沖擊大的，也就遠交近攻那一套，或者合縱連橫那一套。但是，偏偏格局并不是這樣的。其餘幾家幾乎均勻地瓜分了大師兄所占份額剩下來的那部分。在這種情況下，這幾家那都是勢均力敵的。你覺得，就這般情況，大師兄應該對付誰？且這幾家，或許人家彼此之間都還想的是大師兄目前占的份額是最大的，他們幾家之間又是個均分的情況，何必彼此之間相互傾軋？還不如先把大師兄這邊拉下水了，再說他們彼此之間分割大師兄這邊份額的事情。當然，這都屬于後話了。畢竟，想要扳倒大師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身後站着的人，可是執劍長老。并且，大師兄本身也很出衆，能力上佳，那些長老對他也相對來說比較欣賞，覺得他是個可以做事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事實上整個角逐之争已經呈現了一個膠着的狀态。不僅僅是因為次一級的競争對手已經被踢出局，局面呈現了一個暫時性的平靜，同樣也因為局勢到了現在這般幾個大家分别占據相應份額，但其中又沒有一個擁有絕對優勢的情況，導緻出現了這種膠着的狀态。膠着的狀态下，究竟是一騎絕塵，還是在這般膠着中被消磨殆盡，便是個非常值得考量的地方了。大師兄手中現有的牌，就是他在整個天墉城中的威望，以及執劍長老是他師父，他自身的能力也強。其餘幾家手中的牌，則是本身天墉城這拉幫結派的事情就由來已久[499]，他們手中有原有陣營關系的繼承，以及他們也有他們相應的威望，還有他們自身的能力。而且，還有個不能忽略的地方，就是這些長老是否為他們站台[500]。如果其中有一位長老，有傾斜的意思，那麼很多事便說不好了。就像是現在，這些長老比較欣賞大師兄，那麼有一部分人，他就會站在大師兄這邊。若是有一天這些長老因為私人的情感或是别的什麼原因，對大師兄有了負面的評價，那麼你到時就可以看一看這些曾經因為長老的意見站在大師兄這方的人是不是會一哄而散了。執劍長老雖然的确很厲害，但是你别忘了，執劍長老在整個天墉城中露過幾次面？說過多少話？與其他長老或者掌門之間有多少的交情[501]？我跟着大師兄的時候比你們早上很多，幾乎可以這麼說，他是怎麼走到這一步來的，我所有事情都有參與，也是他目前地位的見證者。當年，他出現在天墉城的時候，可不是在什麼新弟子的招收大會上，而是在劍術大會上。他是直接空降，和當時已經暫時奪魁的陵端比最後一場。當年，他以五十招重挫陵端。這之後，他才算是徹底地跟天墉城有了關系。在那之前，他一直都在玄古居，根本就沒有在天墉城中露過面，也沒有任何消息說明執劍長老跟他是師徒關系。相當于在執劍長老救了他願意收他為徒之後，一直到劍術大會的這段時間，他跟天墉城之間都是沒有什麼關系的。唯一有關系的，那就是執劍長老和他之間的師徒關系。這做師父的，什麼人都可以做，隻是有個能力的高低分别罷了。但這做師父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位份，同樣也影響着做徒弟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位份。在玄古居的那幾年，執劍長老和他之間，那就是非常單純的一個師徒關系。即使執劍長老是真仙，這也并不影響這種師承的關系，隻能說明做他師父的這個人确實能力很厲害罷了。但在天墉城中，做他師父的人是執劍長老，是真仙，這意味着什麼，你也應該清楚。在天墉城中，還有個隐約的規則，那便是徒憑師貴。如此，你就應該知道，對于當時的大師兄而言，執劍長老的身份和地位意味着什麼。其實，從某種意義而言，即使大師兄真的在劍術上重挫陵端，若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兒，你确定會在他空降的那一刻就有不少的人往他跟前湊嗎？說白了，當年跟天墉城什麼關系都沒有，什麼人都不認識的空降的他，能夠擁有第一份人脈，都是借着執劍長老的東風。否則，他可能在天墉城立足都難。你也不是沒有見過那些新晉弟子是怎麼抱團取暖的，這些老人又是怎麼膈應他們的。正因為如此，其實大師兄這邊的份額在很大程度上，不确定的因素還比較多[502]。天墉城中，有好些人也是有子女的。他們的子女也跟着在天墉城中。這般，就有着血緣關系上的天然陣營關系繼承。而有些又是非常緊密的師徒關系這麼一代代傳下來的，根基也挺深的。所以，相對來說，對大師兄這麼一個空降的人，到現在還能擁有如此份額，确實也不得不說是他苦心經營來的。他也知道這一切跟他是執劍長老的徒弟有着莫大的幹系[503]。但這麼一個位份，怎麼說呢？對大師兄而言，既有利，也不利。有利的是，他能借東風，他身後有依靠。而不利的則是，執劍長老對于這些紅塵之事幾乎無心，除了能夠有點類似于空殼般的對大師兄的地位有影響外，争取一切都得靠幾乎手無寸鐵的他自己。再加上，到目前為止，執劍長老曆任五任長老之位，也才收了他和百裡屠蘇這麼兩個徒弟，且這百裡屠蘇還相對而言是個捎帶的，遂這也為他帶來了原罪。城中的形勢如何，你心裡也清楚。幾乎可以這麼來說，大師兄這邊的份額，不确定的不少。而其他幾個陣營的份額，雖然不及大師兄這邊的多，但勝在穩定。雖然的确這天墉城的掌教該是誰，由現任掌教決定，其他長老參議，但天墉城整體的情況卻也是他們考量的重要因素之一[504]。這般情形下，越是接近這場争奪之戰的結束，則越要小心周圍所有的陷阱。百裡屠蘇雖然的确在成為執劍長老的徒弟這件事上，算是沾了大師兄的光，算是某種意義的捎帶[505]，但他的确已經成為執劍長老的徒弟，這是無可争議的事實。再加上他出現在天墉城中的時間，比之于大師兄還要晚很多年，性情又有點冷淡孤僻，感覺上對人情世故一類的也不是那種人精，估計若沒有大師兄在天墉城中站穩腳跟，他怕是相對意義的在這裡都是個兇多吉少的情況。無論他參不參與掌教之位之争，就憑他這種冷淡孤僻，在這個地方可是根本就混不開的。這裡邊兒大家都是這般三五成群的，就他一個孤零零的，如此會得到什麼結果，你也應該心裡清楚。當然，他若是實力很強，做個堅定的中立派也無所謂。但中立派在這裡結局如何，你也見過些先例。若是他本身無意于掌教之位的争奪，但其他看上他這個執劍長老高徒身份的人，對此又會有着怎樣的想法和算計，你也大緻有數。有些事，就是這麼寸。其實，他們兄弟倆的情況算是差不多的，都是執劍長老這麼一個厲害又地位卓然人物的徒弟，都曾在玄古居一門不出二門不邁，都孤身空降天墉城，都自身能力不錯，都比較冷淡。大師兄能夠有如今的份額，除了在最開始借了點東風外，其他的都是靠他自己。并且，他是屬于那種可能覺得不喜歡但不會表現出來甚至是會反向表現的人，所以從最開始的孤軍奮戰到現在心腹衆多，他也算是機關算盡[506]了。而百裡屠蘇，雖然跟大師兄是兄弟，但我看他跟大師兄的性情完全不一樣。他不僅僅冷淡，也不願意跟這種‘俗務’同流合污，他不願意去違背他自己内心的意願做出那種曲意逢迎的事情[507]。如此一個人，若真的進入了這麼一池污水中，你覺得為難的是大師兄，還是别人？再說，從他本身的能力以及執劍長老親傳弟子的位份，還有大師兄這麼一個兄弟的條件來說，事實上他也具有競争掌教之位的底牌。但他之前一直待在玄古居，對天墉城的情況并不了解，跟天墉城内部的這些弟子也沒有什麼交情，且既然大師兄那麼安排，肯定在他來碧雲閣之前，大師兄也是對這些事情閉口不談的。幾乎百裡屠蘇對天墉城的認識，僅僅隻是執劍長老是他師父，大師兄是他師兄兼哥哥，這般情況下[508]，他怎麼去競争？即使他現在住在碧雲閣，你看他對我們，對芙蕖師姐又是怎麼個态度？生分得跟個陌生人似的，甚至有可能我們在他眼裡是可以移動的木頭[509]。你與我相處了那麼多年，也跟我共事了不少時間，你應該知道我是那種很好相處的人，甚至來說至少是讓人非常容易接受的那種人。但你看他對我如何？芙蕖師姐，活潑開朗，雖然有些小脾氣，但她确實也是個很容易讓人接受的人。可你看他對芙蕖師姐的态度又如何？你呢...悶悶的，話不多，你倆能夠有交情的話，雖然不能說是鐵樹開花那麼困難，但至少你們這種比較沉悶的狀态也是拉近彼此間距離的一個好用的工具。可你看他接受你嗎？那位紅玉劍侍與他之間應該是熟識的，可你看他會主動去劍閣見紅玉劍侍嗎？你别忘了，他還有個先決的條件。他是執劍一脈的弟子，是可以進入劍閣的。陵逸他們本身也是比較冷淡的那種類型，這陵逸可已經在碧雲閣這邊至少是我見到的出現了幾次了，可你看他對待陵逸他們又是個怎樣的态度？除了跟這些靠近大師兄的人交往的情況而外，你再看看他跟其他人往來嗎[510]？我知道，有些人就是比較沉悶的那種，但你再沉悶，你又不是單獨隐居的那種，好歹還是會跟人有所往來的。他那種冷淡的樣子，即使不喜歡說話，碰到見第二面的人，好歹還是點個頭，這般也算是某種程度的交往了。我跟陵逸住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之間的關系也就是個點頭之交的關系。但好歹我們還是會說兩句話，好歹大家你出門的時候會問候一句，晚上睡覺前大家會說句晚安。但他呢？他這般樣子，還真的很像是僅僅在那碧雲閣借住的大師兄的弟弟，而非天墉城的弟子。他這般與誰都不交往，就跟大師兄之間稍微好點，怎麼積攢人脈？怎麼擴展與其他人的交往？怎麼構建自身針對天墉城應有的威望？怎麼去塑造他應有的屬于執劍長老高徒這麼個位份的影響力和聚集他這個陣營的追随者？據我估計，他到現在對天墉城的認識，還停留在執劍長老是他師父，大師兄是他師兄兼哥哥這種狀态下[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