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時間長了,當他們遺忘這麼一件事情的時候,這就不是美德了。反而顯得這個做掌教的和做弟子的沒有任何區别,他們為何還要聽從這個掌教的差遣?這跟皇帝出行總有那種浩浩蕩蕩的儀仗,是一般道理。這件事,也跟古鈞叔叔見得師尊,都以跪禮的姿态行禮,是一般道理。你想想,依着師尊的程度,何必讓古鈞叔叔跪在地上,雙手奉上望舒呢?師尊是劍仙,萬劍來朝。隻要他想,這全天下的劍都要聽他号令。哪怕是像望舒那樣的神劍。師尊既然與望舒修煉人劍合一之術,那麼他們彼此間的羁絆肯定比那種什麼關系都沒有的劍要深刻得多。無論是隔空取物,還是用人劍合一之術召喚,都是可取之法。但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是因為古鈞叔叔是師尊的劍侍,所做就是服侍師尊的生活起居,遵從師尊的号令和差遣,在師尊需要劍的時候親自雙手奉上精心保養的劍。這就是尊卑之别。以往師兄也沒有将這些教你得仔細些,才養成了你這般似雲前輩般的性子。但你現在是天墉城的長老了,這些事情也該你學會了。你我二人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我們身處在世俗之中,自然要受到世俗的羁絆。有朝一日,你我二人像師尊和那位前輩一般的隐居了,那肯定就另當别論了。但現在麼,無論是我們當中的誰,都要受到約束。第二件要教你學會的事情就是不要越權。每一個長老都有每一個長老的專司,也有每一個長老對應的職責和權力。這些職責和權力之間是彼此聯系,但卻相對獨立的。譬如,你作為執劍長老,你的職責是帶領弟子練劍,指導弟子劍術,組織劍術大會,考核弟子劍術等。這些就大緻是你要去操心的事情。芙蕖作為妙法長老,那麼有關推演九宮八卦,觀測星象預測未來等事情,就是屬于她的職責。她教導她門下的親傳弟子這些衍天推究之術,那是屬于她該傳道受業解惑的事情。如此之下,即使你對衍天推究之術有着非常深刻的研究,你也不能去指導她門下的弟子關于這方面的事情。即使她對劍術方面有她自己的心得體會,甚至在一些屬于你的親傳弟子中還發現了和她禀賦差不多且她的心得體會能夠幫助的弟子,她也不能來指導你的弟子。這就是在其位,謀其政。方才那般說,就是讓你懂得邊界一詞。你以往沒有在天墉城做過執事弟子,所以對這些事情幾乎是沒有什麼感覺的。這也是當年陵端能夠說動涵素的原因之一。因為那個時候,師兄作為這天墉城中的掌教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師尊劍法的活的傳人,以及作為一直以來的劍術魁首,那麼師兄就有這個考核新晉弟子心性和劍術的責任。你與師兄的情況相同,雖然師尊确實跟涵素說過這個你情況特殊,不能參加劍術大會一事,但實際上來講,絕大多數情況下,也容易讓人覺得我們既然是嫡系師兄弟,你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這般,就形成一種等同視之。你自然當仁不讓了。也許曾經你還怨怼過此事,現在師兄這麼講了,你就應該明白當年那些事情的發生,并非無故了。以後,有關規矩的這些事情,我會讓陵陽仔細教你的。他可是這天墉城的‘活典故’,哪怕是這天墉城的祖師爺做過什麼事情,都能如數家珍地給你講個清楚。整個天墉城的發展,以及這其中長老之位的确立以及變革,還有長老權力的演化,掌教權力的演化等等的事情,他都能說得清晰透徹。當然,他也不是生來就會這些,隻是因為是師兄的心腹,要為師兄鞍前馬後,這才将這些事情給了解得清楚透徹。如此才能在各種突發的事情面前,幫助師兄更好地把控處事的分寸。陵陽他,我将其視為摯友和戰友,幾乎和霄河劍是等同的在心目中的地位。有陵陽在,你想要上手這長老事務,也不會太難了。關于這更衣一事麼,還是跟你解釋清楚好了,否則你若是心裡有個疙瘩,定然也不能好好聽陵陽講課了。這更衣一事,我自小就親力親為,怎麼習慣得了他人服侍?我與陵陽在私底下協商過,對外宣稱服侍更衣一事隻由他一人來做,其餘人履行其他職責就行。但實際上,陵陽所做,隻是在我起身之後,為我奉茶一杯而已。因為這杯早茶要送到卧房内間去,所以即使有心之人見到的也是陵陽的盡心侍奉而已。這裡,師兄提醒你一句,天墉城中看上去是風平浪靜,但其中還有一些暗潮洶湧。而這些暗潮洶湧,算得上是自然演化而出。這些事情,在陵陽給你講過天墉城的曆史之後,你會明白的。明白之後,你就會懂師兄這麼安排是為什麼了。待你接任之後,許多事情千萬不要随意做下決定,一定要跟師兄商量之後再說。若是師兄不在,那就一定要找陵陽、陵雲、陵逸三人,他們三人同時在場商讨之後再行決定。至于芙蕖,因為妙法一系長老之位繼承的規則,實際上而言她也把控不了處事的分寸,所以尋她,你也不會得到妥帖的處理方案。最好便是按照師兄的安排去做。總之,要當長老真的很不容易,而且這件事持續的時間還是幾十年,非常的辛苦。你還得多多擔待。”
說罷,陵越收回手來,暫且沒再說話了。
他需要留下一些時間,讓百裡屠蘇去慢慢體會他的話。
原本而言,就像以前似的,把百裡屠蘇放在玄古居中養着,也沒有什麼。
但是,歐陽少恭的事情,的确也給了他一個教訓。
他之前就是把百裡屠蘇護得太好了,以緻于...
雖然就算到了此刻,他的内心仍然糾結着百裡屠蘇的事情,但始終的,他算是有一些明白曾經陵陽對他所說的話了。
終究的,百裡屠蘇會長大,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孩童。
百裡屠蘇是雄鷹,生來就應該是天空的霸主。
但他所做,卻是從不讓這隻雄鷹知道藍天的存在,也不給這隻雄鷹飛翔的機會。
久而久之,這隻雄鷹便會忘記自己還會飛。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都認為自己隻是一隻家禽。
這般之下,他當真不會痛心嗎?
當真不會遺憾嗎?
雖然把未曾經曆風雨的小鷹一腳踢下懸崖,讓其自生自滅,或是在求生的欲念下學會展翅翺翔,這就是這隻雄鷹要去經曆的一切,即使這是很殘忍的一種曆練。
若不這麼做,雄鷹再沒有見得藍天廣博曠遠的一天。
最終的結果,隻是他們二人都會遺憾罷了。
陵越無聲地整理起了袍服,給足百裡屠蘇時間。
待得陵越将袍服打理妥帖,百裡屠蘇也稍稍回神。
一雙杏眸中,暈着一兩分滞澀:“師兄,我會好好聽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