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陽輕微搖了搖頭,把手中的手絹兒塞進百裡屠蘇的手中:“好了~把眼淚擦幹淨。”
言罷,轉身前去給百裡屠蘇倒了一杯白水,略提内力溫熱到稍稍燙口的程度,這才拿着杯子走到百裡屠蘇面前,把杯子強硬地往百裡屠蘇的手裡一塞,繼而仍舊就在百裡屠蘇面前,盤腿而坐,聲音放得輕柔:“喝點水,潤潤口。”
然而,此刻,百裡屠蘇隻覺得手心很暖,卻沒有喝水的念頭。
對此,陵陽也沒有強求。
陵陽擡手按住百裡屠蘇的膝頭,微微用五指稍帶力度地捏了一下:“想必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其實,有心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去面對他,反而被他操控。而且,其實有心魔,那才是人。因為人有七情六欲,自然會生出心魔來。還記得鐵柱觀的事情嗎?”
百裡屠蘇動了動嘴,卻沒說出話來,僅是點了點頭。
陵陽輕輕笑了一下,這才緩緩道:“當時的事情,我不是親曆者,但我聽陵逸給我複述過這件事。那個時候,掌門師兄是義正嚴詞地站在最前面,說是,這是我師弟犯下的過錯,我理當處理妥帖。那時,明曦子一把拉住掌門師兄,說是,陵越賢侄,萬萬不可,那狼妖道行精深,你這般去就是去送死啊~但那時掌門師兄還是決定要下水去跟狼妖一戰。你也知道,此事分明就是陵端的過錯,卻要讓掌門師兄來負責善後。你心裡很不願意,所以沖上前去,攔住掌門師兄,說是,此事是因我而起,我去。掌門師兄一下就急了,說是,無論如何,我不能再讓你有危險。說罷,根本就不給你回嘴的機會,直接就下水去了。之後,你們彼此之間還為了誰對付狼妖一事,把紫胤長老拉出來推杯換盞。這些,我都沒有說錯吧?”
百裡屠蘇悶悶地點了點頭。
陵陽的嘴角輕微有了一抹弧度:“現在掌門師兄也不在,你和我說實話,你信他說的話嗎?”
百裡屠蘇擡眼看向陵陽,有些遲疑:“我...”
陵陽嘴角的弧度大了一點,眸若新月:“信,還是不信?”
百裡屠蘇抿着唇,沒有回答陵陽的問題。
陵陽輕輕拍了拍百裡屠蘇的膝頭,斂了笑意:“這話,也許讓你回答,是有些為難你了。但你應該心頭有個明确的答案,那就是不信。”
百裡屠蘇的眼睫一顫。
陵陽豎起了右手食指,道:“因為...你們之間橫亘着一個人——方~蘭~生~”
百裡屠蘇的眼睛猛地瞪圓:“你...”
陵陽收了手,笑笑之後,又正色道:“你不需要那麼吃驚,我不是什麼可以看透人心的妖怪。隻是我常年都做情報官的工作,就必須對周圍所有的人都得了若指掌才行。掌門師兄的事情,我無意窺探。但我要想真正成為他的心腹,那麼就必須想他所想,知他所知。關于方蘭生的事情,并非我去了解,而是他自己告訴我的。那個時候,就在劍術大會之後不久,我們關系稍稍親近些之後。但他沒和我完全說實話。他告訴我的版本和告訴你的版本一樣。他們是為了逃離瘟疫,進入山林,方蘭生發起高燒,他去尋草藥,如此在他回來的時候,見得地上有血迹,以為弟弟死了,又遇到妖物,萬念俱灰之下,與之殊死搏鬥,最終落得個重傷的結果,幸得紫胤長老相救。也是因此,自那以後,他才不食葷腥。因為他以為方蘭生被妖物吃了,所以他吃不下肉。我說的,對吧?”
百裡屠蘇眨了一下眼,還是點頭了。
陵陽的眸色微轉清幽:“但...我想,他現在應該告訴你實話了。”
百裡屠蘇不置可否。
陵陽也沒有在意,隻是繼續道:“我理解他對此事的隐瞞,畢竟他那種身份一旦被挖出來,還不知道要惹出怎樣的事端來。但此事,我還是在他的一言一行中窺探到了不少端倪。不過,我從未問過他。關于此事的真實情況,是在他繼任之後,才告訴我的。我對此麼,當做沒有聽到。雖然他當時乃至後來,的确隐瞞了他和方蘭生真正的身份,但整個事情發生的過程,他卻沒有隐瞞。所以,我知道,他那個時候的心魔,一者家園,二者父輩,三者弟弟。你也知道,他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你看他為了教務忙前忙後的,為了天墉城考慮長遠的。這是在給第一個心魔服藥鎮痛。你和他同為紫胤長老的弟子,但你和他對紫胤長老的感情肯定不一樣。他比你對紫胤長老更加恭敬,更加敏感,更加小心。這是在給第二個心魔服藥鎮痛。你應該還記得你到天墉城之後,他待你的種種。甚至有可能他還向你承認了,曾經他對你的感情是對弟弟的感情。後來認識到情愛一事,才有了分别。但這是在給第三個心魔服藥鎮痛。現在,我想你應該明白,在鐵柱觀他說的那句話,到底是出于怎樣的心态在說。這就是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