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向風晴雪看去。
陵越極為輕微地眯了眯眼。
想到瑾娘的那些記憶,心間已是有了主意,卻不動聲色。
百裡屠蘇皺了皺眉,隐約眉間似有不悅。
但還是走了過去,在風晴雪背後盤腿坐下,一掌抵上風晴雪的背心,為風晴雪緩緩注入真氣。
百裡屠蘇的手掌與風晴雪的背心處,蒸騰起白煙來。
但這并沒有多少改善。
風晴雪仍在顫着,完全說不出話來。
紅玉是劍靈,也無法感知到冷熱,隻能感覺到風晴雪身體一直都在發顫。
瞧着風晴雪的情況并未因百裡屠蘇的運功而變好,紅玉想了想,順手便搭上了風晴雪的脈。
不摸便算了,這麼一摸...
與此同時,紅玉心中也覺得怪誕。
古鈞曾說,那夏元辰擁有天下至寒之物之一——光紀寒圖。
那東西曾為夏元辰妻子所得。
他們夫妻也許是機緣巧合,對此物并無不适。
光紀寒圖早就流落到了紫胤手中。
若夏元辰借試探的幌子,将煉化的寒力注入霄河之中,又被與霄河劍心意相通的陵越利用,但也不至于...
莫非...
擡眼看向風晴雪的眼。
紅玉喉頭一梗。
這...
這血塗之陣竟有那麼厲害?
還是...
因為龍淵餘孽?
這...
紅玉胸中也像是凝了一塊冰,面色淡淡。
百裡屠蘇的額間輕微滲出了些汗來。
這個時候,百裡屠蘇的心頭也有些奇怪。
分明之前他助風晴雪排出了不少寒毒,如此一來,遇得今天這情形也應當是并無大礙的。
但為何今日灌注真氣卻像是在往一個無底的深淵注水?
經脈空空。
真氣飄渺。
有些像是要散功的前兆。
這...
陵越看着情況并無改善,走到了百裡屠蘇身旁五步距離處停下,怪道:“屠蘇,之前你不是告訴我,你已經為晴雪驅寒,怎麼會這樣?”
百裡屠蘇也感到奇怪:“我确實替她驅寒,但我也确實不知這是為什麼。而且,她脈裡空虛,像是要散功了~”
陵越眉毛一挑:“散功?!這麼嚴重?!”
抱臂喃喃:“可我當時的情況比她更糟,也在修養之後好了很多,她這是...”
紅玉收回手來,抿了抿唇。
很快,心間有了些猜測。
目光投向風晴雪佩戴的火玉。
玉指一挑,那火玉墜子便到了她手上。
細細瞧了瞧。
不僅僅發現了風門,也發現了一絲奇異。
這火玉分明就在最底部有個風門,可供調整其熱力的逸散。
但現在,這個風門也不知是何原因徹底關上的同時,還在火玉本身之上有了裂縫。
熱力從内裡透出。
如同現在風晴雪那逸散的真氣。
若是如此...
紅玉瞥了一眼看上去憂心忡忡,實則氣定神閑無所事事的陵越,對百裡屠蘇道:“屠蘇,不要浪費力氣了。晴雪的情況,恐怕這樣下去也是不行。将這火玉拿去,全部碎去。以五成三昧真火煉之,待得其全做液狀,液色如火,上方也蒸騰起火紅的烈焰之時,讓陵越把那玉衡碎片給你。你無需做别的,隻需繼續維持着火玉的那種狀态,又将玉衡碎片以真氣相托到火焰上方,為玉衡碎片注入一厘靈力即可。玉衡碎片自會吸收這火玉的精魂。待得這火玉變作一捧棕褐色的粉狀物時,棄之。又以一成三昧真火用玉衡碎片煉化。隻需一刻鐘時間便可。以此煉化之火玉之精喂晴雪服下,再以真氣輔之,此番才行。”
陵越暗暗打量着紅玉,略一挑眉。
心間有了些猜想,卻面上古井無波。
百裡屠蘇聞言,低下頭想了想,又将目光投向陵越:“師兄,紅玉姐此法可行嗎?”
陵越微微鎖着眉,看了看紅玉手中的火玉,又看了看顫個不停的風晴雪,斟酌數次,還是有些疑慮:“可我們手中的并不是完整玉衡,會不會...”
紅玉看向陵越:“我知曉是玉衡碎片,但這種收集的功能卻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也因是碎片,才不至于釀出禍端。”
陵越在紅玉的眼中看到了“适可而止”四個字。
心下猜想着一些事,但卻否認了紅玉的這四個字。
隻是看向百裡屠蘇:“屠蘇,這應當是個應急的辦法。”
卻沒多說别的。
百裡屠蘇一看陵越的肯定,不再猶豫,隻是照做。
一番折騰之下,風晴雪的狀況好了很多。
紅玉就在風晴雪身側,一邊為風晴雪把脈,一邊輕言細語地教着風晴雪應該如何運氣走脈。
陵越和百裡屠蘇退到了一旁去。
百裡屠蘇看着風晴雪已經和緩下來的臉色,斂了斂眉:“難道真的因為晴雪是地界之人,所以...”
陵越也斂了斂眉:“無法,女子本就陰氣重。晴雪又是個中翹楚。我們走後,少恭應該也想過辦法。但...我想,還是與我們一樣。晴雪也畢竟不是少恭尋常醫治的普通人,所以,少恭也應該有些寸步難行。”
百裡屠蘇看向陵越:“晴雪有了這火玉之精,應該不會有事了吧?”
陵越有些無奈:“其實...我也不知道。隻是紅玉姐比我們見識多了許多,這個辦法應該是見效的吧~”
百裡屠蘇的語氣裡帶了一絲急切:“目前,我們也無法把晴雪撇下。可這秦始皇陵中,機關重重,她若沒有自保能力,又當如何?”
陵越揉了揉百裡屠蘇的肩:“莫要杞人憂天。天無絕人之路的~”
但百裡屠蘇還是有些憂心:“我...”
陵越沒說話,隻是眼神堅定。
百裡屠蘇的憂心也并未散去多少。
有了紅玉指導,風晴雪調理一番後,完全恢複的同時,狀态也好了很多。
風晴雪睜開眼,道:“多謝玉姐~”
紅玉擺擺手:“此事要謝就去謝屠蘇,是他救你的~”
神秘一笑:“不過這事兒卻是陵越惹的~倒也算扯平了~”
聲調爽朗:“就不必折騰了~”
風晴雪低下頭,笑笑。
但眼底卻是碎冰堆積。
紅玉站起身來,看向越蘇二人:“你倆想到怎麼開門了嗎?”
被紅玉提醒,百裡屠蘇才略有一絲窘迫。
又看向寒玉門,開始思考起,這門該怎麼開。
陵越也一同看去。
此時,風晴雪也有了精神,也去看那道門。
寒玉...
凍土...
東北...
朱雀...
業火...
正南...
南诏...
六國...
許多個念頭從風晴雪腦中一劃而過,很快,答案浮現:“上坎下離,巽坤半錯,乾震歸位。四海一,六脈統。澤相會,兌散離。”
陵越按照風晴雪的說法,再看了看,贊譽有加:“正是如此!”
言罷,一拍百裡屠蘇的肩,遞去一個眼神。
百裡屠蘇一看,便已明了。
陵越站了此地的離位,百裡屠蘇則占了此地的坎位。
兩相配合,一紅一藍兩道靈力分别點向寒玉門上對應位置的朱雀。
兩人收回靈力的同時,那攔路虎——寒玉門緩緩地就開了。
這寒玉門剛一打開,就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裡側澎湃而來。
饒是陵越和百裡屠蘇,都被激得抖了一下。
風晴雪在此刻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紅玉看着這徐徐打開的大門,不知為何,勞宮穴處,卻恰似萬江合流。
剛一定神,陵越和百裡屠蘇發現,方才被引流開去固定住的土開始垮塌,連忙同時喝道:“快走!”
幾人迅速沖進門内。
就在那一刻,那含着水的土,如泥石流般順滑而下,恨不得埋骨千具。
與此同時,那半尺厚的寒玉門根本看不出厚重,竟快得一晃眼,就關緊了,根本就沒有讓那流土有沖進墓室的機會。
被那關門的聲音一震,衆人才回過神來。
陵越微微撐住額角,有些歎息:“沒想到,竟如此精巧~”
百裡屠蘇忍不住地撫膺:“這也...”
風晴雪怔怔地看着那緊閉的寒玉門:“果然這秦始皇陵内是殺機四伏~”
紅玉倒是還算鎮定:“皇家陵墓為防賊人,自是如此。”
言罷,四下打量起來。
隻見這墓内是寂靜一片。
穹頂幾乎高不可攀。
精美的石雕勾勒着九龍拱日。
四周又是柔美的白紗數丈。
垂順而下。
微動。
似煙波浩渺。
地上,應是那時大秦的版圖。
幾乎望不到邊。
此刻的他們,正處于當年齊國的位置。
一切精工細刻。
如同複刻。
栩栩如生。
令人感慨神乎其技的同時,也暗歎勞命傷财。
回過神來,陵越等人也開始觀察起周遭來。
幾乎是令人心生肅穆的恢宏大氣。
就在幾人還在觀察着周遭的時候,完全沒有聲響的,穹頂的九條龍眼珠子一轉。
地面雕刻着河道的地方便開始漣漪點點,像是真的河流在流動一般。
九條龍所拱衛的那顆太陽,原本便是淺淡而柔和的橙黃色,這個時候竟橙黃色變深了些。
整個腔室正在不動聲色地升溫。
幾人走走看看,覺得新奇的同時,也覺得大開眼界。
尤其那地面,太過生動,又太過精工細刻。
站在此處,甚至是有了一絲當年嬴政站在輿圖之前,指揮着他秦國的鐵騎,征伐四方的豪情壯志。
胸中激蕩。
神采飛揚。
風晴雪此刻倒是沒有那男兒的熱血,反而有的是一種回歸幽都的松弛感。
那寒毒的摧殘仿若一場夢。
紅玉漸漸走到了目前的神都——洛陽。
怔怔看着地上那極富美感的“洛陽”二字,唇齒間隐約有了些甜味。
也不知為何。
陵越與百裡屠蘇并肩而行。
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蜀地的範圍。
陵越看着那篆書寫着的巴蜀二字,目光漸漸遊移到了秦時沒有,後來卻有了的——蜀山派那處。
想着有些事,鷹眸深沉了下來。
百裡屠蘇呼吸漸漸粗重,同時感到領口有些緊。
伸手扒拉兩下,卻還是沒有多少緩解。
兩頰若發燒的人般,燒的通紅卻一無所知。
紅玉又漸漸向南诏那處走去,眼眸不自覺地有些發熱發酸。
一個曾經千百次充斥在唇齒間的名字,呼之欲出。
穹頂之上的“太陽”光色更強了些。
龍鱗漸漸舒展開來。
有“雪”幾不可見地飄落。
等着陵越回過神來,發覺裡衣的領子有些濡濕。
心中奇怪。
不是應該很冷嗎?
怎麼他這等修為還會在那似寒冬臘月天般的情況下出汗?
心下一奇怪,第一反應就是要去尋求答案。
但這個時候的腦袋卻是空茫。
風晴雪越發覺得肢體舒展,甚至為此伸了個懶腰。
察覺到風晴雪的動靜,百裡屠蘇莫名看了過去。
隻見這風晴雪唇色紅潤。
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對風晴雪道:“晴雪,未來我将接任我娘的位置,成為烏蒙靈谷的谷主。你我情投意合,到時我按照南疆的習俗,娶你可好?”
百裡屠蘇這話,惹得陵越一驚。
紅玉不解。
就是這樣的怪誕,風晴雪竟然還上前一步,摟上了百裡屠蘇的腰不說,還偏頭靠在百裡屠蘇的肩頭,幸福無比:“好~”
這下,紅玉是徹底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勁了。
連忙喝道:“快!閉氣!”
然而,百裡屠蘇和風晴雪置若罔聞。
陵越卻眉尾輕動。
紅玉眼瞧着這情況,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隻得速度極快地飄到百裡屠蘇身後,沖着百裡屠蘇的百會穴與四神聰挨個敲過,又按住大椎穴推出一縷劍意。
百裡屠蘇渾身一僵。
緩緩低頭一看。
他竟把風晴雪抱進了懷裡...
見鬼了!
一個閃身就跑,如同被鬼追着。
風晴雪一個踉跄,直直摔到紅玉懷中。
紅玉當機立斷,沖着風晴雪的膻中穴連點三次。
風晴雪一凜,擡眼隻覺一片紅色。
還有點愣。
但同為女人,紅玉卻是那般風情萬種又身材姣好,比起風晴雪這般似個假小子的身材,自是不可相比。
風晴雪緩緩反應過來,她抱着了誰,一下彈開,捂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陵越暗暗運功,倒是不需要紅玉的幫助,也漸漸恢複了清明。
面色難免有些不虞地看了百裡屠蘇和風晴雪一眼。
斂了心思,思考起了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