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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靜幽養傷忽思鄉,攜手進退看瘡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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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斂了那輕佻的态度,正色道:“原本,我并不想打趣你,但你不該太過鋒利。鋒利未必占據主導。你的佩劍如此鋒利,才需要劍鞘加以斂住鋒芒。你那師弟的佩劍,有了劍鞘,也隻是為了掩去煞氣,其本身并不需要劍鞘。”

站直身子,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後:“烏蒙靈谷之事,我是從頭到尾的親曆者。也許巫祝大人隻是想讓他的道侶參與他的童年,但我卻知道,他的道侶心思不止于此。”

眼神轉為犀利:“若非知曉你心頭所想,我不會讓小玲兒現身的。小玲兒可是青丘國最尊貴的少主,以你修為根本發現不了她的行蹤。小玲兒前些日子算着,說是回來看看,應會與故人見面。此番,倒還真是不枉她于籌算之術上如此精深。果然今日就見得了烏蒙靈谷第一百二十七任巫祝。雖然現在他這第一百二十七任巫祝有實無名,卻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淺淺歎了口氣:“你做的有些事,我早已知曉。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本身并沒有做錯,隻是莫要在修行人劍合一之術時,如此對待你的佩劍,他很疼。你心裡的情緒太複雜,當真正通過劍意傳達出去的時候,卻與這把劍本身的清正之力相沖。這對你和他是一個兩敗俱傷之局。也許,你會覺得,他很懂你,像是另外一個你。但這就是修行人劍合一之術帶來的。你逐漸像它,它也逐漸像你。你與它相配,但你卻因巫祝有了晦暗。它隻是一把劍。它明白不了你們人這麼複雜的情感,它隻知道跟随,隻知道你的希望。好好待它,否則,若它某一日劍勢反逆,就是劍仙也救不了你。”

抿了抿唇,微微垂了眼:“他...其實不該教你人劍合一之術。這種修行,隻适合心思專一的人。你家師尊對鑄劍之術視若性命,對他的佩劍矢志不渝,對他的愛人從一而終。這種專一是世間罕有的,這才造就了他獨步天下他人望塵莫及的劍術。你心裡裝着太多事,這人劍合一或許也可以看作是你師尊對你的磋磨。你原本資質尚佳,若真能通過磋磨,未必不能成為第二個他。”

越上本體,倚着樹幹,緩緩道來那焚寂的前塵往事,連同那太子長琴的所作所為,以及紫胤的後來一步和再次探查。

晨光熹微,男子伸了個懶腰,一躍而下,拍了拍陵越的肩頭:“道侶同心,其利斷金。”

微微一伸手,霄河就被男子召了來。

男子輕彈劍身,笑了笑,把劍遞給陵越:“有緣再見~”

言罷,身形逸散于晨光之中。

陵越看着手中的霄河,内心的波瀾久久不能平息。

三刻鐘後,收好霄河,沖着榕樹深深一揖後,禦劍離去。

***

雲夢别院。

紫胤與清和于亭中對坐,手談。

清和瞧了瞧對面這心不在焉的人一眼,放下一顆黑子:“你這還惆怅起你的青蔥歲月了?”

此時,紫胤年輕的容貌早已于一日前褪去。

徹底變作了銀發藍眼。

雖然俊美無濤的長相沒變,但卻當真越發讓人覺得,這是廣寒仙子。

氣質更加清冷高貴。

那橫沖直撞的寒力,也能控制了。

紫胤撚起一顆白子,微微攏袖:“...不足為慮。”

言罷,直接奇襲清和的後方大本營。

清和一瞧。

乖乖~

又是殺招啊!

嘿~

還真是個大殺器~

拿起茶盞,淺淺抿上一口:“那你在想什麼,看你心不在焉的?”

紫胤看向遠處的假山,眼神渺遠。

清和一瞥,暗暗笑笑,伸手召來一隻透明茶盞,放到了紫胤面前。

紫胤的目光被吸引。

細細一看。

眉毛不受控制地一挑。

清和有些得意:“看看我的手藝正不正宗?”

紫胤那雙冰寒的眸子逐漸溫柔似水。

但卻并未拿過茶盞。

瞧着紫胤此番模樣,清和也輕輕在心底裡搖了搖頭。

這般深情,當真少見。

也不知當年這對夫婦倆喝過多少交杯的“粉鸢”啊~

清和靠着椅背,輕松惬意:“為何不把望舒帶走?你現在已經能夠掌控它了~你們始終要在一起,這才正常~”

說起此事,紫胤眼睫微微下垂。

清和一瞬明白過來這個坎兒在哪裡,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忖了忖,道:“其實,你換個角度想,這也是她另外一種陪在你身邊的方式。難道你日日戴着九龍縛絲劍穗就不會睹物思人了?”

紫胤面色透出了幾分灰色。

立時便站起身,甩袖離開。

清和看着那如瀑的白發,深深歎了口氣。

兩日後。

清和于紫藤花架下,繼續觀摩《逸塵子記》。

紫胤也跟着拿了一卷在看。

嘴角不時輕勾。

清和瞄到有些人那極為微小的快意,實在是有些無言以對。

倒還真沒瞧出來,竟是這般小心眼兒~

清和撇了撇嘴,繼續看着話本兒。

就在這時,雲夢别院的結界産生了一絲波動。

紫胤目光一滞,繼而平靜如冰。

清和略略皺皺眉。

這又是誰擾他清靜?

正欲讨伐,結界竟不破卻又有人進入。

繼而便是外庭以内力特地加持過的聲音傳來。

有旒碰撞聲。

有玉佩叮咚聲。

有雙膝跪地聲。

還有那不時午夜夢回卻低沉許多的聲音:“劣徒夷則特來請罪,還望師尊降下責罰。”

聽着這話,紫胤虛虛握拳掩唇,嘴角上揚。

清和原本應該狠狠瞪上一眼紫胤,但卻在這個時候,面色晦暗。

紫胤瞥了清和一眼,十分不留情面:“你這都變作國師了,是這天下的座上賓,有什麼值得你如此凝重的?”

清和一下翻身坐起,瞪着紫胤:“你...”

紫胤卻輕松恣意地放下手中的《逸塵子記》,抿了口茶,悠悠道:“我可不信,你能那麼淡定地陪我遊山玩水,就好像真的忘了自己還有個徒弟,放任這個不回家的徒弟在外面野~”

略略一頓,又道:“你那蜂窩眼兒似的心思,應該與我父王不遑多讓~否則,我想夷則常年呆在太華觀,哪裡會有機會去組織奪權的力量?這不過就是聖元帝本就有這樣的想法,又受制于朝廷之中的勢力,再試試你到底對夷則是什麼想法罷了。現在,這身着龍袍的夷則歸來,也不是什麼奇事。”

以手支頭,十分輕松:“我想知道的事,不通過你宇文家,也可以知道~”

清和胸膛起伏得厲害。

果然,紫胤就是個渾蛋!

太能裝了!

胸口堵得慌,清和隻能一下站起身來,來回轉圈圈。

仿佛這樣,這氣兒能夠順上一點兒。

瞧着清和直接給氣成了河豚兒,紫胤之前被戲弄的那點兒氣兒終是散了去。

從懷中拿出了一隻冰藍色的冰裂瓷盒,站起身來,來到清和面前,一把按住清和的肩,将瓷盒推開一些,令清和能夠看到瓷盒中那淺紫色瑰麗的脂膏,聞到那酷烈的香氣。

又緩緩單手合上蓋子,塞進清和懷中。

繼而手腕一翻,一隻上好的羊脂玉盒子便出現在紫胤手中。

紫胤往清和的方向一遞:“送你一份禮物。這算是這些日子叨擾的賠禮。我也該回去了~”

言罷,交到清和手中,便禦劍離去。

一絲留戀也無。

清和略略有些怔怔然。

回過神來,想起紫胤送的盒子裡裝着的是什麼,自然是将牙咬了又咬。

個僞君子!

恨恨地打開那羊脂玉盒子。

竟發現這盒子裡放了一隻上好的紫檀木闆子。

通體龍鱗,雕工精細,栩栩如生。

闆子末端,還墜着一隻明黃色的穗子。

清和真有些眼前一黑。

但又覺得,紫胤恐怕是有了讀心術,竟那麼深得他心。

隻不過,饒是要給龍拔去鱗片,卸去指甲,砍掉龍角,也得晾些時候才行。

不聽話的徒兒,當然應該好好管教!

清和的嘴角漸起邪魅的弧度。

***

紫胤回了臨天閣。

一回來,古鈞便伺候紫胤沐浴更衣。

當紫胤剛于主殿主座坐定,青冥就送來了清茶。

紫胤接過,緩緩飲着。

古鈞待紫胤歇了品飲,這才彙報道:“主人此前安排的事情,是由墨瞾去完成。一切皆順利進行。大公子和紅玉離開後,由秋水接替紅玉看守劍閣。前兩日,紅玉回來了,帶回了大公子的陳情奏書一本。盜劍賊,肇臨被殺一案,已經了結。小公子沉冤昭雪。隻是有關處罰,涵素還在和衆人商議。”

紫胤眼睫微微一垂,淡道:“此事該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問起本君的意見,原話回涵素便是。”

古鈞領了命。

這時,主殿大門響起扣門聲。

紫胤擡眼一看,竟是秋水。

古鈞與青冥對視一眼,安靜地退了下去。

秋水眼見青冥和古鈞離開後,這才來到紫胤身旁,略略有些猶豫:“主人,紅玉想見你,在玄古居的那方懸台。”

紫胤目光一滞。

玄古居的那方懸台...

那不是...

紫胤緩緩站起身來,踩着“煙波寒翠”離開了。

秋水糾結地看着地上那星星點點崩解的靈力光暈,淺淺歎了口氣。

紫胤來到玄古居,卻并未直接前往那方懸台。

而是出現在了陵越每次自天墉城主城回到玄古居禦劍降落的地方。

陵越平日裡很忙。

那時,這對師兄弟倆還住在玄古居。

陵越是兩頭跑。

又擔心打擾百裡屠蘇休息,遂每次都會隔着小樓遠遠降落。

此刻,紫胤就走在陵越走過無數遍的路上。

這麼多年了,玄古居這處的景緻一絲未變,但歲月卻是不饒人的。

紫胤還記得他帶着陵越回來時候的事。

還記得紅玉的開解。

還記得涵素見到陵越之時的驚訝。

隻是...

早已物是人非了。

紫胤看向那玄古居的牌匾,淺淺皺了皺眉。

緩步來到那方懸台。

見得那窈窕的紅色身影,紫胤的腳步微微一頓。

那時,也是在這方懸台之上,讓他見得了紅玉的真容。

剛開始,當真若點頭之交。

随着時間的推移,紅玉真的走進了他的生命中。

落落大方又風情萬種。

知書達理又曉慧通達。

與菱紗...

紫胤略略一怔,斂了心緒,來到懸台邊上,負手而立,看着那雲海四散,古井無波。

紅玉看着紫胤的背影,心間一滞。

紫胤的那頭華發竟不見的這些日子越發如月光般清輝冉冉。

一身藍白道服,雲海就似乎在他的腳下。

形單影隻,幾欲乘風歸去。

紅玉眼睫一顫。

如此,還要把這道别說出口嗎?

那幾百年的光陰...

躲在暗處的慕黎珺看着紅玉的踟蹰,自暗中走出,來到紅玉身邊,攬住了紅玉。

紅玉一怔,轉頭看向慕黎珺。

慕黎珺的眼中盡是一種淡然和清幽。

紅玉輕輕垂了眼,又看向紫胤:“主人...”

紅玉的話還未出口,紫胤就擡手止住。

紅玉眨了眨眼,略有不解。

紫胤右手掐訣,不過瞬息,與紅玉之間的劍誓便灰飛煙滅。

紅玉身上一直以來有的那麼一絲屬于紫胤的劍氣一下消散。

紫胤收回手,目光落在那聚散無常的雲海之上:“不必多言。清和已經告訴本君你們的事。”

回過頭,幽幽地看着慕黎珺:“照顧好紅玉。”

言罷轉過頭去,閉上眼,一把透明的冰藍色細劍自紫胤腳下而起,帶着紫胤乘風而去。

慕黎珺看着那劍的殘影,心中驚駭。

竟到了分神期...

這...

斂了心緒,對紅玉柔柔道:“我們也走吧~”

紅玉的手慢慢撫上心口,眉心輕擰。

慕黎珺見了紅玉此番模樣,沒再多話,僅僅是将人擁入懷中,讓紅玉有釋懷的空間。

***

連着幾日,這臨天閣的氣氛都略略有些冷淡。

幾個劍靈面面相觑,卻又不知該如何活躍氣氛。

紅玉與慕黎珺的事情,在紅玉回來之後,他們也知道了。

當然也知道這是紅玉的告别。

更是知道,這是紫胤又一次承受離别。

古鈞,青冥,墨瞾,墨幽都有些擔心紫胤。

畢竟,紫胤的這一生似乎就是由這麼一次又一次的離别組成的。

又一次承受...

又是讓紫胤染上了幾絲煙火氣的紅玉...

還有紅玉的夫君...

這...

幾個劍靈正為紫胤憂心之時,紫胤卻在靜室靜坐。

暗修望舒心法。

雖然突破分神期,望舒接受了他的掌控,但若他的修行沒有進益,這望舒也可随時脫離他的掌控。

他經曆了數次望舒的失控,再也不想失去這種掌控權。

***

黃山,青鸾峰。

一舞象之年男子,拄着竹杖,終于來到了山頂。

深深喘息的同時,目光也被那把在仙障之中的冰藍色細劍吸引。

忍不住地歎道:“果真是風華絕代的稀世珍寶~果然是有着鮮活生命的國寶啊~”

那冰藍色的細劍就好像有着蠱惑人心的力量,令男子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但男子卻心智堅定,即使目光不移,也絕不再靠近冰藍色的細劍一步。

***

雲夢别院,寝殿之中,血氣與潮氣彌漫。

夏夷則的龍袍早已四分五裂,看不出全屍。

夏夷則整個人卻比他的龍袍更加破碎。

渾身是血,青紫交加。

雙手被那靈符所束。

口中又被塞進一隻帝王綠的玉球。

說不出話,嘶吼也變得若困獸之鬥。

淚水滑過臉頰。

臉頰上的淚痕幹了又濕,濕了又幹,仿佛沒有盡頭。

通過易骨,夏夷則雖然流下的眼淚沒再變成珍珠,但身子虛弱了,屬于鲛人族的妖性就會被喚醒,為他保住一口氣。

但此刻這寝殿之中卻幾近鋪滿珍珠。

瞧着夏夷則那快要碎了的樣子,清和的内心卻叫嚣着——不夠!不夠!!還不夠!!!

冷冷淡淡地看了一眼被他扔在地上染了無數次鮮血的紫檀木闆子,伸手召來一隻淺棕色的鞭子,略加把玩。

夏夷則那朦胧的眼見得這追魂蝕骨鞭,一下瞪得極大。

一邊急切地搖着頭,又一邊極力地想要求饒,卻隻能發出嗚咽之聲。

然而,看見夏夷則這般瑟縮的模樣,清和卻邪肆地勾勾嘴角。

呵~

你跟那棵草玩親親的時候,可曾想到會有此刻?

你一天到晚到處瞎跑的時候,可曾想到過會有此刻?

你怼天怼地傲骨铮铮的時候,可曾想到過會有此刻?

現在才曉得害怕?

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沒有任何預兆的,這追魂蝕骨鞭就砸在了被扒了龍鱗的龍身上。

痛得那龍的嘶吼差點震碎地上所有的珍珠。

傷痕累累,又怎生承受得住這等肆虐?

夏夷則在這一刻覺得,能夠痛暈過去就好了~

但這是妄想。

屋中的香爐中焚燒着醒腦之物。

那彌漫血腥的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

***

靜心修煉望舒心法數日,所獲匪淺。

紫胤暫且止了修煉,出了靜室。

見得那陽光,略略有些恍然。

眼睫一垂,略有所感。

擡步去了主殿。

青冥立刻送上香茶一盞。

古鈞侍立一側。

香茶品完,将手中的茶盞遞予青冥之後,紫胤才看向古鈞道:“墨瞾和墨幽呢?”

古鈞一聽,連忙召了兄弟倆來。

兄弟倆向紫胤見了禮,就安靜地等候紫胤的指示。

紫胤站起身,往主殿門口走去:“随本君走一趟。”

墨瞾與墨幽對視一眼,立刻跟上。

待幾者走後,青冥來到古鈞身側:“我們去清掃清掃淩雲居吧~”

古鈞一怔,明白了青冥的意思,與青冥一同去了淩雲居掃灑。

紫胤禦劍而去。

萬裡風光就在他腳下一略而過。

墨瞾與墨幽則采用溯劍之術,靜随其後。

眼見這方向是朝着青鸾峰去的,兄弟倆對視一眼,隐隐有了些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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