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原特意放緩了聲音,更柔軟更似天籁:“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人魚的聲音奇妙而空靈,安撫人心很有一套,靜原以前在海上救援的時候百試百靈,如今對付一個小孩簡直就是手拿把掐。小孩沉默了一會,才輕輕的回答:“那天,逃走了,很對不起。”
靜原撓頭。
“躲在這裡,被發現了,很對不起。”
靜原無奈:“你又不欠我什麼,沒有對不起我,不用再道歉了。”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給靜原這個本質八卦話唠的家夥憋得不行,主動找話題:“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嗎?躲在海裡偷偷哭?”
“……沒、沒哭。”
“那就是遇到了難事了。”靜原歎氣,“瞧你這瘦骨伶仃的,岸上有其他人欺負你了?這樣吧,告訴我,我去打報告。”
給人孩子都欺負到水裡躲起來了,太過分了。
小孩緩緩搖頭:“沒人欺負我。”
靜原沒有再詢問,而是又等了等。
小孩說:“……我找不到媽媽了。”
小孩的聲音帶着微弱的哽咽:“她不要我了。”
靜原這回真不知道怎麼辦了。找不到媽媽對小孩子來說真是跟天塌了一般。
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也許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吧。”
又是沉默。
靜原努力:“媽媽會回來的,而且楓丹人除了生身母親以外,還有另一位共同的母親。”
“是大海哦。楓丹海是所有楓丹人共同的母親。你看,你躲在海底傷心的時候,是不是海水和其他小生物陪着你?”
很蒼白的話語。
靜原說:“難過就哭出來,不丢人,也沒人會因為這個責備你。至少海不會。”
最後靜原是抱着這個小孩遊上岸的,在皎潔月光下坐在海岸邊,取下了他的潛水頭盔,露出了那頭漂亮的淺金色短發。
原本哭的昏昏沉沉暈睡過去的小男孩在上岸後睜開眼睛醒來,發現自己是被人魚抱在懷裡拍背哄着,眼眶又有些濕潤,低下頭去不敢讓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下意識想要戴上潛水頭盔:“……别看我,求你了……”
靜原隻是說:“别害怕,我在這裡。”然後繼續輕輕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入睡一般。
“别害怕。”
沉默過後,這孩子主動取下了潛水頭盔,掙紮着要站起來,靜原也是随他去了。
不過這次他沒有跑掉,而是低着頭喃喃道:“我該回去了。”更晚一點,會被責罰的。
靜原不知道内情,隻是點頭表示明白:“不用把頭低成這樣,我的臉很見不得人嗎?”
“沒有沒有……是我不敢……”
靜原伸手勾了下小孩的下巴,讓他擡頭:“那就看着我說話,我不吃小孩。”
月光下,人魚那張男身女相雌雄莫辨的臉美麗得驚人,小男孩卻從那雙湖藍色的眼睛裡,看見了如海一般的廣闊與平靜。他莫名的鎮定下來:“好……我看着你。”
“還有想說的話嗎?”
小男孩扭着衣擺:“明天,還能再見到你嗎?”
“和你在一起,很安心。就像,和媽媽在一起一樣。”小男孩感覺自己說錯了話,着急找補,“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卡呂普迪斯大人——”
“沒關系。我應該高興的。”靜原笑了笑,“這是我的榮幸,小先生。”
或許在一些人看來被當做他人的媽媽是一種被壓迫的侮辱,但至少在這個語境,靜原很高興自己有着能被他人依靠和信賴的能力。如母親一般帶給他人莫大的安全感,這确實是他的榮幸。
“你是海的孩子,自然也是我家人。我一直在海裡。想見我的時候,默念我的名字。”靜原說,“水會把你的思念傳遞到我的身邊,到時候我就能找到你了。”
“我的名字是卡呂普迪斯,随你怎麼稱呼。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我的名字……”
小男孩眨了眨眼,仰頭看向月光下的人魚,那雙漂亮的就像是玻璃珠子一般的藍眼睛閃爍着微弱的光。月光過于皎潔,靜原甚至能看清他臉上有幾顆褐色的小雀斑。
“我叫,菲米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