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後續幾個月他都沒有聽到菲米尼的消息。哪怕自己巡邏回來,哪怕自己在那處海岸邊遊蕩,也沒能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高坡上的白石院牆聳立,隔絕了牆内與牆外,分割為兩個世界。靜原不知道這樣的福利院裡發生了什麼,上報沫芒宮,得到的也都是一切正常的回答。
一切正常嗎?
他放不下心,一連幾天都是在黎翡區的水體休息,因為這邊有梅洛彼得堡,他還抽空聯絡了一下在水下監獄當護士長的美露莘希格雯,被塞了一兜子的護膚品和食物,檢查了一下身體有無異樣。
結論是挑食批身體指标一切正常。
希格雯露出笑容,靜原摸摸自己的眼皮,總覺得不太正常。
心被高高提起,懸在半空。他感覺不對勁,感覺到有什麼事要發生,可是眼睛沒有給出反饋,隻能強行按壓焦灼。
提起的心在那一天夜裡終于掉落回原地。
他本來坐在海岸邊都大石頭上吃希格雯的愛心便當,突然眼前一片模糊,血色彌漫了雙眼。
他看見血紅的月亮占據了天,雲層都被染上了不詳的色彩。黑白發的青年人手持殷紅鐮刀,如同死神降臨收割生命。紅色的,紅黑色的力量凝聚,然後沖擊屋頂、蒼穹。一切都在如鏡般碎裂,一切都在被腐蝕消融,最後彙聚為赤月力量的一部分。
殷紅的,大寫的斜形十字如同判官劃去的符号,作為這次預知的結尾。
結束了。
靜原蜷縮上半身,雙手捂住眼睛,好像按壓就能麻痹痛苦一般,粘稠的猩紅液體從指縫流淌,順着皮膚與鱗片融入身下的海。
雙眼的疼痛擴散開來,大腦,軀體,尾巴尖似乎都在顫抖,可他偏偏還有力氣坐着。
海露花舒展着柔軟的花瓣,盛着人魚的血,血珠綴在花瓣邊緣,欲滴不滴,最終傾斜,讓那粘膩的血珠融入身下的泥土。
等疼痛褪去,他稍稍直起了脊梁,大口的呼吸着,喘息聲帶着哽咽,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回去。然後撈起海水洗臉,将血污洗淨。
這次看見的未來發生在陸地上,靜原無法觸碰,就算上岸也隻能遠遠旁觀,于是次日清晨,一封書信被美露莘轉交到沫芒宮。而靜原也終于知道那家孤兒院背後的勢力是至冬的愚人衆。
愚人衆嗎?
靜原對這個組織沒什麼看法,隻要不危害楓丹以及他的家人,其實對方幹什麼他都無所謂。這次看見的未來,赤月下的青年人也隻是在白牆内施展力量。靜原不太想插手管,但提前給沫芒宮打個報告還是沒問題的。
可他仍然有些擔心菲米尼。那是個腼腆而内向的孩子,瘦瘦小小,渾身上下也沒幾兩肉,抱在懷裡跟隻幼貓似的——靜原真的很擔心他被欺負。
人魚扶額,忍不住揉揉太陽穴。本來魚的記憶就不好,自打眼睛能看見那些破事後,遺忘速度那是拍馬也追趕不上,現在除了印象特别深刻的點,前生的許多故事他都想不起來。
回憶被蒙上了厚重的白布,可他隔着玻璃牆壁觀看,找不到進去掀開白布的方法。
最關鍵的是,這事還不好跟那維萊特開口解釋……
靜原萬般無奈,隻得守在黎翡區海岸邊,等待赤月當空那一晚的到來。楓丹廷也派人來周圍駐紮,可是連續熬裡幾個夜也沒看到動靜,都有些懈怠了。靜原看在眼裡,并不多言。
變故就發生在守衛松懈的那一天深夜
說實話,福利院坐落于山坡之上,離水畔很有些距離。靜原遠遠的看着,那濃墨重彩的猩紅與殷紅交織,跟核武試驗一樣,砰的一下子就轟碎了白牆内高大的建築,氣浪翻飛,建築碎塊如水珠迸濺,遠在水岸邊的靜原的頭發都被吹動。這一下子給打瞌睡的探員們驚醒,着急忙慌摸了武器就要上去看個究竟,叫帶隊隊長攔下。
靜原雙臂環胸,面上看不出多大的情緒波動。在隊長的目光看過來時丢下一句“愚人衆會來接手的”,然後頭也不回的潛入深海。
這之後又過了個把月,他終于聽見了屬于菲米尼的呼喚,當天就去了對方所在位置。不過不是黎翡區了,而是楓丹廷區。
楓丹廷城外的低處,水畔生長着海露花,花壇離種着泡泡橘樹和虹彩薔薇。菲米尼沒有帶他的潛水頭盔了,露出白白淨淨的臉。
大概沒想到靜原會來得這樣快,小孩有些愕然:“卡呂普迪斯大人……”
“剛才在附近巡邏。”靜原解釋了一句,然後問他,“前些日子黎翡區有一起很嚴重的爆炸案,那處福利院被毀掉了,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有沒有受傷?”
“……都沒有。”菲米尼搖搖頭,“爆炸前幾天,我就被秘密轉移到了其他地方。等我們可以出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母親】死去了,現在是【父親】接手了他們。
壁爐之家的【父親】,愚人衆執行官【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