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次日,崔長歌酣睡醒來,便未見沈岐身影,待問了落雪方才知曉,原是天将亮未亮時沈岐便策馬趕往燕然關。
說是北離有了異動,南曲連夜遣人送來的消息。
用早膳時落雪便細細禀告了朔風傳回的消息,當下已派了人去,排查原先便在北離的那幾人,至于沈岐半年前在北離行蹤,雖說已派人查了,但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
不過一夜過去,眼見那支荷花就快謝了。
“小姐,這荷花可要送到前院書房去?”落雪抱着那花瓶詢問。
崔長歌本還在瞧傳回的信件,聞言擡眸便見那花已顯現枯萎之态,但一想起沈岐稀罕的樣子,她便有些為難,“放那吧,待沈岐回來交予他自個處理。”
落雪雖覺得這殘荷擺在屋内,寓意不好有損運勢,但見她說了留下,便沒在開口。
“北離大王子近日仍舊耽于放牧?”崔長歌問。
落雪回禀道:“是的,半年前您便讓我重點探查北離王室,這大王子平日裡便不住王帳,趕着一群牛羊四處遊牧。”
說來這北離大王子的确算得上是個異類,騎術箭術皆不精通,亦無心權勢,整日沉迷于放牧,據說他養的牛羊總是比旁人的更健壯,因而在一些小部落中聲譽倒也不錯。
隻是,崔長歌并不信他當真如同面上那般無欲無求。
作為已故可敦的長子,加之母族式微,在二王子不僅身受寵愛,更是背靠最強盛的和碩部落情形下,他自是争取不到貴族的支持,便隻得另辟蹊徑。
歸根結底,牛羊才是北離的命脈,且四處遊牧便意味着他哪兒都能去,北離可是有着不少的小部落。
思及此,崔長歌便又翻出記載北離小部落動向的冊子,眼神逐漸幽深,她問:“過半數的小部落都聲稱去歲冬季糟了雪災,無力參與南征?”
落雪接過那冊子細看了會,方才說去歲北離的确是連着下了幾場大雪,凍死了不少牛羊,甚至一些小部落還凍死了不少人。
“可這幾個受災最重的部落皆地處北離最南部,而這幾個更是小部落中青壯較多的。”崔長歌道。
這幾個部落恰巧便是與北離大王子來往最頻繁的那幾個,終究是王室出身,哪怕他不争,旁的人也會逼他去争。
若是生來便得到了許多東西,往後便會失去更多的東西,這世上大多數人的命數皆是如此。
崔長歌摩挲着那幾個部落的名字,眯着眼思忖,若是能挑起北離内亂,那便是上上之策。
“去北離時,你是從最南的部落一路北上至王庭?”崔長歌問。
落雪點頭,北離王庭年年遷徙,她便是佯裝混入受災部落的難民,随着各小部落向王庭救助的隊伍方才尋到王庭所在。
“那便對上了,北離大王子韬光養晦,暗地裡拉攏各小部落,沈岐應當是和他達成了合作,所以他可能是在那幾個小部落見到了你。”
“甚至,可能見到了你和那些個監察使會面。”崔長歌道。
落雪聞言一怔,當即徑直跪下,“是屬下辦事不利,殿下……”
崔長歌見狀皺眉,擡手示意她停下,這才開口,“你是按着規矩辦的事,沈岐過目不忘這是他的本事,與你何幹。這般看來,你還是不适合當監察使,往後便留在我身邊主管人員調配、查閱文書一事。”
話罷,崔長歌又讓落雪取來筆墨,起草修訂外派監察使的細則,不僅容顔出衆之人不可選,身量、五官特征明顯的亦不行。
定下來之後,崔長歌便又招來阿朔,将這消息遞給朔風,外派的監察使若是有不符合的,便即刻召回。
卻說燕然關這邊,沈岐一路急行,還未下馬,便聽身後傳來一道令他厭惡的聲音。
“雅若呢?怎不在燕然關?”
沈岐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瞧着赫連律,“煩請少主牢記,她是本将的夫人,請尊稱一聲沈夫人。”
“作為友人的關心罷了,将軍何出此言。”赫連律一頓,又道:“本少主隻是有些懷念以往與長歌在南曲比試騎術的時日罷了,沈将軍莫要過于敏感。”
比試騎術……
原來她是會騎馬的。
沈岐微怔,拉着缰繩的手緊了緊,面上卻不顯,輕咳一聲隻道:“本将有軍務在身,便不與少主在這閑談了,少主可以去主街那逛逛,有不少南曲沒有的新鮮玩意兒。”
南曲皇室向來子嗣稀薄,如今南曲王僅赫連律這一個孩子,此次便是由他全權負責南曲與昱朝商談一事。
說是交由赫連律全權負責,實際上不過挂個名頭罷了,狼王庇護下的狼崽子,爪子都未磨利,伸出來也不嫌丢人。
赫連律自是聽出了話外之意,他微眯着眼,泛着寒意的眸子盯着沈岐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