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岐冷然的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輿圖,終是将視線落在青州河淌過南曲的那段,他問:“南曲的探子可有傳來消息?”
周钰回禀,探子隻查到南曲宴會前幾日,的确是有幾個昱朝人到了南曲,但當日夜裡那些人便離開了,至于赫連律身邊跟随的阿醜,口風太嚴,目前并無進展。
沈岐淡淡颔首,思忖着赫連律方才那意有所指的話,不知南曲半年前在燕然關一戰中究竟是何角色?
“将軍,夫人遣人送了信來,方才送到。”周钰道。
“怎不早說。”沈岐皺眉埋怨,下一瞬便伸手将周钰手中的信奪過。
周钰轉身将輿圖挂至牆上,又道:“沈五送信時說那幾隻馴鷹應當過幾日便會送來,夫人近些日子日日都去摘了支荷花,書房内那些枯萎的也都按照您的要求收進了匣子裡。”
“将軍,北離那兒需不需要暗中派些人過去,雲來樓那個掌櫃畢竟是夫人的人,若是出了意外,我們也好暗中接應。”
“将軍?”沈岐卻并未接話,周钰疑惑轉身。
“不用,眼下若是再派人潛入北離,赫連烏山定然會有所察覺,如此一來反而會弄巧成拙暴露了那人,”不過幾息時間,沈岐便看完了那信,他又道:“去将沈五喚來,我有事要囑咐他。”
周钰應聲退下,想起方才沈岐那并不欣喜的神情,心中徒然生出幾分怪異。
與此同時,沈岐望着那信怔怔出神。他這段時日既要應付南曲使臣,又需與赫連烏山商議,着實騰不出時間在趕回青州城。
他摩挲手中的信紙,心中愈發覺得苦澀,這幾日若有片刻閑暇,他皆會猜想夫人會為那隻海東青取個怎樣的名字。
隻是他卻未曾料到,那隻海東青竟又叫——阿岐。
阿岐于夫人而言,似乎僅是一個尋常的代号。
那麼,他呢?他于夫人,亦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嗎?
……
轉眼便是三日已過,偶有風起,亂葉紛紛,原是院内的楊樹上挂着好幾隻雛鷹,鷹唳聲響起擾得人心煩燥。
因着燕然關戰事将近,青州城這幾日湧進不少人,崔長歌便将府内親衛悉數遣了出去,一則是加強巡視免得徒增事端,二則便是盯着知州府。
那李臨起初應當是被私自采礦一事吓住了,安分了一段時日,但見那寶石礦遲遲未上報朝廷,想來是以為沈岐與他一樣私吞了,便有恃無恐竟在這關頭起了斂财的念頭。
不愧是王相門生,果真是如出一轍蝗蟲過境般的做派。
“落雪,去将監察司的印鑒取來,”崔長歌斂眸吩咐,将寫好的書信一一歸置,又問:“八處可是今日到青州城?”
落雪将印鑒遞去,拾起桌上信件分門别類的裝進特質的竹筒内,回話道:“昨日傳來的信上說是今日夜裡到,但珺璟那人向來做事留三分的性子,約莫着下午便能到。”
崔長歌淡聲道:“嗯,珺璟一到,便讓她來見我。”
“是,”落雪應下,正欲問那幾隻馴鷹何時送往燕然關,卻見崔長歌支着額頭斜靠在椅背上,竟是睡着了。
落雪噤聲,将信件收攏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崔長歌這幾日頻頻半夜驚醒,除卻反複夢見撞破和親一事的那日外,便數搬至公主府後,初接手監察司的那段時日最為頻繁。
彼時,崔長歌既不願糊裡糊塗的去北離和親,亦不同意着一官宦之女替嫁,她卧病在床愈發憔悴,明帝便遷怒了皇後與太子。
母後、太子哥哥以及外祖家皆是勸她應當擔負起公主的責任,讓她去尋明帝說,長歌自願和親。
她不解,昱朝與北離分明必有一戰,也都知曉所謂和親不過是赫連金日為了斷赫連烏山母族助力,而故意羞辱他的算計,為何昱朝的公主卻隻得應下這求娶?
她困于宮殿之中,噩夢纏身,又聞明帝欲下令從朝臣家眷中挑一官宦之女封為公主,送去北離和親。
她怎願連累旁人,若那是必死之局,也應當是她這個皇室公主去,便強撐着病體去了母後那兒。
宮人見是長公主殿下前來,又不知内情,隻當她是病愈後向皇後請安,便如同往日般并未通傳,徑直将她迎了進去。
怎料,她竟聽見了那一席話,驚得她遍體生寒。
帝王家自古便無真情,那一日她終是血淋淋的認清了這個理。
然棋子終有一日亦能成為執棋者。
半阖的窗棂,哐當一聲被撞開,崔長歌從夢境中醒來,原是阿朔傳信回來,她倦怠的揉了揉眉心。
朔風于信中言,他已到了北離邊境,離着燕然關并不遠,兩日前赫連烏山帶人到了北離大軍中,與赫連金日起了沖突,混亂中不幸被誤傷,北離王因着此事又狠狠訓斥了赫連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