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烏山本以為沈岐仍舊會緘默不語,不料下一瞬便聽他反駁道:“赫連金日牽扯的那些探子,與我夫人無關。”
赫連烏山勾唇冷笑一聲,不依不撓的追問:“那你要如何解釋,那些信件為何悉數飛入了青州城的将軍府?你如今可是人在燕然關。”
沈岐起身将懷中的阿岐放置一旁的架子上,又将一早便備好的生肉取出,頭也不擡的說:“你我雖是盟友,但昱朝内部之事,你還無權指手畫腳。”
“你隻需知曉,明日我們的計劃并不會受其影響,赫連金日若是有所察覺,你今日便不可能活着離開北離軍營。”
這番話一出室内氣氛頓時一凝,僅能聽見阿岐吞食生肉的聲音,沈岐仿卻佛覺察不到背後赫連烏山灼灼的目光。
半晌後,方才聽見赫連烏山歎了一句:“你為何那麼信任她?若是換做我不将枕邊人查個底朝天,我必不能安眠,每日夜裡皆需抱劍而卧。”
沈岐卻答非所問道:“因為,夫人分明心悅于我。”
即便那些探子當真是夫人手中的人,這個關頭他也不能認下,赫連烏山既已知曉卻仍舊孤身一人來尋他,便說明那些探子眼下并不會影響大局,今日這番行為隻怕更多是探昱朝的虛實。
更何況赫連烏山來的這時機着實是巧,若他直接否認,則擺明京都如今對燕然關并不重視,再加之赫連烏山本就知曉如今燕然關守軍乃是靠他自己貼補軍費,隻怕待北離緩過來,赫連烏山便會陳兵燕然關下了。
赫連烏山勢微之際,便能在赫連金日的眼皮子底下拉攏近半數的小部落,能隐忍蟄伏至此,沈岐從不小瞧他。
今日他這一席話以夫人為幌子,便進可攻退可守,挑撥人心,實則卻是已再籌謀他除掉赫連金日之後的路。
雖知曉他此番目的,沈岐卻并不戳破,便又試探道:“你既已知曉那些探子是朝王帳而去,你大可以于途中抓住他們。“
赫連烏山卻說:“如今你我聯盟,若是一個不小心誤抓了你的人,壞了你的計劃,萬一你倒戈赫連金日,那我可如何是好?”
“那你今日還孤身一人來?”沈岐問。
赫連烏山清了清嗓子,笑着道:“我又想了想,這半年以來和沈将軍打了不少交道,在下覺得沈将軍的為人還是值得信賴的。”
說完他便起身,湊到沈岐身旁,眼饞的瞧了幾眼那隻海東青,“我今日留在将軍府,明日一早再趕回軍中去。”
沈岐瞥了他一眼,問,“看來你是當真害怕赫連金日對你下手,北離王不是留了不少人馬給你?”
赫連烏山學着沈岐的動作,也拎起一塊肉遞到阿岐嘴邊,譏諷道:“那些人裡不知道有多少是赫連金日的人,也就北離王他自己看不清。”
“行了,我走了。”
赫連律未等沈岐接話便向門口走去,推門之際他卻頓了頓,“我那番話的确是藏有私心,但你當真要防着些你夫人,我了解赫連金日,能讓他下如此手筆追殺,定然不可能單單是因為她隻是你的夫人。”
沈岐仍舊逗弄着阿岐,置若罔聞,面上毫無波瀾,唯有那閃爍的眼神洩露了他心中亂飛的思緒。
“将軍,赫連烏山怎麼又來了,”周钰候在門外,見赫連烏山走了便連忙推門進去,“可是北離那邊出了岔子?”
“赫連金日身邊有昱朝探子,他追查發現那些探子将消息遞到了将軍府,今日便是來試探我的。”沈岐在桌前坐下,取出紙筆又道:“稍後你便送封信回青州城,交到夫人手中。”
話罷,沈岐卻倏地将手中的筆扔下,心中一動,冷着臉道:“我現在便趕回青州城一趟。”
“明日便要拔營出征了,您若是有話要問夫人,書信一封便可,”周钰随沈岐一同去的北離,自然也知曉崔長歌手下的人在北離刺探軍情一事,他道,“再者說眼下僅是赫連烏山一面之詞,不可盡信。”
沈岐自然未信那些挑撥之語,他也知曉赫連烏山提及夫人僅是為了亂了他的心防,可半年前赫連金日便已知曉夫人的馴鷹之能,他心中實在擔憂,且若是他不回一趟青州城,隻怕赫連烏山仍舊不會放心。
沈岐卻未管周钰的阻攔,僅留下一句,“即刻出發,我連夜趕回來。”
而赫連烏山出了門後,倒也沒回客房,反而悠哉的在燕然關的将軍府内閑逛了起來。
偶有遇到沈岐的親衛問起,吳先生怎麼又來了?他隻說不日後便要離開西北府了,恐怕日後相見便難了,故而特來辭行。
面對親衛露出的惋惜,他但笑不語。
他在心中感慨,日後若是再相見,便隻能是他陳兵燕然關下,兵戎相見了。
年前在北離遇到沈岐時,他又驚又怕,他怕的是沈岐竟是察覺了他的謀劃,又佩服沈岐身為昱朝将軍竟敢在北離便對他表明身份。
那時他問過沈岐,若是沈岐的推斷是錯的,他赫連烏山的确隻是一個隻知牧羊養馬的草包,他會如何?
彼時,沈岐二話不說便拔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挑釁一笑:“那你便隻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