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買刀的初始目的不是為了殺人?這事你為什麼不告訴警察?”簡疏文奇道。
“我告訴了啊。”郁繼仁卻說,“我是這麼說的,他們不信,不信我就懶得說了。”
“你在停車場等到了吳宇,然後你倆起了争執?”
“沒有争執。”郁繼仁否認,“我沒跟他浪費口舌就動手了,殺他就是因為他的一句話。”
“就是那句:‘你們這是窮病,不怪誰,怪命。’”
“對。還有他當時的眼神,輕蔑的、看笑話一樣的眼神。”
“最後一個問題。”簡疏文道,“你願意悔過嗎?”
郁繼仁不說話。
簡疏文說:“你要是願意悔過,就給法官寫一份悔過書,法官會認為你悔罪态度良好,這對你有利。”
然而郁繼仁輕輕地搖了搖頭。
離開看守所後,江笙問簡疏文:“簡律,郁繼仁不願意寫悔過書,二審法官會不會認為他态度惡劣,給他改判死刑立即執行?”
簡疏文說:“悔過書是法院量刑時考慮的一個因素,但不是判處緩刑的必要條件。”
簡疏文話鋒一轉,說:“江笙,我們來看守所見郁繼仁,得到了很多額外信息嘛。如果郁繼仁說的是真的,那他這個不算蓄謀殺人啊,算激情殺人,激情殺人可以再判輕一點的。”
江笙卻道:“但郁繼仁說的話一定是真的嗎?他說他買刀不是為了殺人買的,就一定是實話嗎?萬一他撒謊呢?”
“律師和當事人之間要有信任。”簡疏文笑道。
“可是連警方都沒有相信他,我們為什麼要傻傻地相信?”
“江笙我發現你很謹慎嘛。好事。”
……
晚上,簡疏文下班回到家後鑽進了書房。
簡疏文的書房有一整面牆的書架,上面滿滿當當全是書,絕大多數是法律專業的書,簡疏文把這些書擺得整整齊齊,強迫症看着都覺得舒服。
簡疏文面對着電腦,拿着一支筆在書桌上敲。
一審的時候郁繼仁沒請律師,不知道他自己是怎麼辯護的,被法官認定為蓄意謀殺,判的是死刑緩期兩年。
蓄意謀殺屬于主觀惡性較深的故意殺人,一般會往重了判,比如死刑;激情殺人雖然也屬于故意殺人,但這種情況下罪犯本無殺人動機,是在被害人的刺激和挑逗下失去理智,才失控把人殺死,被害人也有過錯和責任,激情殺人在量刑上往往會比蓄意謀殺稍輕一些。
簡疏文在見到郁繼仁之前,一直認為這是一樁蓄意謀殺案;但見到郁繼仁,聽了郁繼仁的描述後,他覺得這案子應該算激情殺人,不知道為什麼一審的時候被定義成了蓄意謀殺。
簡疏文打開電腦,在電腦上浏覽社交媒體。
簡疏文登陸了他的個人賬号,果不其然,因為接了死刑犯的案子,簡疏文的賬号下罵聲一片。
有人質問簡疏文為什麼幫殺人犯辯護,幫殺人犯辯護的律師都是人渣;當然也有人扒出了郁繼仁的背景,說郁繼仁患了塵肺病,非常可憐;但馬上有人跳出來義正嚴辭地反駁:郁繼仁可憐不是郁繼仁殺人的理由,世界上可憐的人那麼多,都去殺人那還得了?
簡疏文随意地看了看評論,沒有跟網友争論,也沒有對自己的行為作任何解釋,而是發了條新動态,動态是對一個法律術語的釋義。
簡疏文是社交媒體的深度玩家,他這個賬号沒少發普法小視頻,有時沒空做視頻就發一兩條法律術語的小釋義,比如什麼叫“緊急避險”啦、什麼叫“無因管理”啦,這回他發的是:
辯護權:是指法律賦予犯罪嫌疑人及被告人根據事實和法律,針對指控、起訴進行申述、辯解和反駁,提出證明自己無罪或者罪輕的材料和意見,以維護自己合法權益的訴訟權利。
發完之後,簡疏文退出了賬号。
時桐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時桐走進書房,看到簡疏文坐在電腦前。
簡疏文正轉着他的辦公椅,在思考些什麼,時桐倚着門框,眯着眼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