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對方明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于是他隻好做了這個當先打破僵持之人,用他那字正腔圓的漢話問道:“賢弟,既然來了,又何故想走?”
袁羨之此刻終于有了些力氣,他看向拓跋汮,又恢複了那般氣死人不償命的吊兒郎當:“不走我可就要賠在西羌了,還是那句話,不劃算。太子殿下跋涉千裡,這是來給我袁某人送行的?”
拓拔汮緊盯着他的臉,想要從那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上找出一點表情,可惜夜色太暗,他看不清楚。不過即便他看清楚了,也會失望地發現,這個人臉上的表情和血色一樣,一丁點兒都沒有。
“這是自然,聽聞大盛乃禮儀之邦,你既然與我稱兄道弟,那我這個做哥哥的不送豈不是失禮?。”他轉眼看向魏初道,“隻是小姑娘,有些東西不是你該拿的。聽話,将東西交出來,我或許還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袁羨之輕笑一聲,毫不留情地回絕道:“将東西留下便算了,人是我大盛人,東西也是我大盛的東西,焉有留給你們之理?”
聽聞此話的魏初猛地轉頭看向他。
他知道她的偷是什麼?!
仿佛注意到她的動作,他看了她一眼,就見她原本平靜的眼中熟悉的戒備神色,不由好奇一問:“不對麼?不論你偷的什麼,既然到了我大盛人手裡,便是我大盛的東西,有何問題?”
……
好一個強詞奪理。
魏初懶得理他,眼見着拓拔汮身後的莫折瓦拉早已按捺不住要動手,卻又因拓拔汮而生生忍下十分不痛快的模樣,一時心上也痛快起來,她将一直保護得極好的羊皮卷拿出來,大大方方給衆人展示,道:“太子殿下,你說的可是這東西?”
拓拔汮有些意外于她的坦誠,對她手中的羊皮卷卻并不在意,道:“小姑娘,你的本事不錯,潛入銀州城主府偷東西還能得手。隻是可惜了,你是大盛人,大盛人注定是要死在我西羌的刀下的。”
他說着擡手一揮,身後的西羌兵士們收到指令,縱馬上前,很快便與大盛的侍衛們戰成一團。
魏初并不清楚己方人的底細,她心知西羌人骁勇,尤擅馬上作戰。但默默觀察片刻,見雙方沒有哪一方落入劣勢,便知這些大盛的侍衛來曆也非同一般。
隻是她總覺得,他們的作戰方式,讓她有些熟悉,似乎曾在何處見過。
“戰場殺敵,首先看的是氣勢,其次便是幹淨利落。你若能一刀斃命,那便不要揮第二刀,若不能,便要一刀使敵人失去戰鬥能力。”
忽然間,她想起很久以前,魏謙教她功夫時的話。她終于明白過來,為何這些侍衛作戰讓她覺得眼熟。
是朝廷的人,抑或說,是大盛軍隊。
戰況膠着,一時誰也沒有分出個勝負。魏初忽然朗聲道:“太子殿下既讓我交出此物,卻又在我拿出時對其置之不理,莫非這東西是個假的?”
拓跋汮終于露出了一絲得逞的笑:“這麼久了,你們如今才發現是不是晚了些?”
誰知魏初聽了這話,竟也笑道:“太子殿下,偏殿你可派人去看過?”
拓跋汮聽她說起偏殿,神色巨變,看向身側的莫折瓦拉,見他一臉茫然地支支吾吾就知道不好,立時一腳踹在他胸口,将這個矮小的老人生生踹下馬去:“廢物!”
魏初心中痛快更甚,學着他字正腔圓的語調,不急不緩道:“太子殿下,你們如今才發現,是不是晚了些?”
拓跋汮緊緊盯着她,一口牙幾乎要咬碎。良久,他才用西羌語大吼了一聲:“給我抓住那兩個人,要活的!”
魏初拔出匕首,當即就要策馬上前,卻被一旁的袁羨之漫不經心地抓住手臂阻止:“觀棋,你去。”
“是。”
拓拔汮騎馬站在不遠處的沙丘上,目光時不時在交戰的雙方兵士身上一掃而過,随即便轉到對面面無表情的少年少女身上。
對方似乎是發現自己在看他,卻隻投過來一個冰冷的眼神,并不願開口多說一句話。
他耐心消耗殆盡,隻想速戰速決,指尖在那兩人身影上點過,喝道:“今夜在場的大盛人,除了那二人不留活口!”
語畢一夾馬腹,策馬就要加入戰局。
馬兒嘶鳴,刀劍相擊、陷入血肉的聲音此起彼伏,還有夜風的嗚咽聲,撕裂靜寂的夜。然而在這不絕于耳的嘈雜聲中,似乎有什麼呼嘯着刺破夜空,直沖他面門而來!
天生敏銳的直覺讓他來不及多想,擡手揮刀将那道黑影斬下!
一支羽箭被生生自中間斬斷,即便如此,銳利箭頭去勢不減,深深插入一旁的黃沙之中。
饒是他反應再快,他的左耳依舊被那支羽箭擦過,微涼的血液随着疼痛一起蔓延開來,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與頸側的衣服。
他擡頭看向對面。
不知何時,方才還冷淡到極緻的少年手中多了一把長弓,他尚未束冠,半挽的長發随着墨色鬥篷被夜風吹得上下翻飛。明明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他左手持弓,右手搭弦,就那樣騎馬站在風沙之中,仿若一棵飓風也難以撼動的青松。
弓弦之上,又一支羽箭對着他蓄勢待發。
“向前一步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