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背對背作出防禦姿态,戰了一夜,他們已力竭,那些黑衣人能夠爬起來再戰的也為數不多,隻有杜璠,面色鐵青地看着場中間的魏謙。
他不信,這都殺不死他。
杜璠伸手取下馬鞍旁的佩劍,忽然騰身躍起,長劍脫鞘而出的同時,他足尖點在馬背上,身形疾竄而出,鋒利劍尖直襲向魏謙胸口。
魏謙餘光瞥見他動作,向前跨了一步,長槍在手中轉出一個難以看清的槍花,而後槍鋒自下斜挑而上,與杜璠的劍鋒在空中狠狠一撞,摩擦出一簇在黑夜中刺目又飛快消失的火花。
長槍威力更大,杜璠被撞得往後退了幾步,魏謙卻不給他喘息之機,以長槍為撐飛躍起身,接連幾腳踹在他胸口,直踹得他口吐鮮血,再難起身。
“噗——”杜璠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用劍勉強撐住自身。
魏謙落地站定,手持長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中情緒一閃而過,不知是厭惡還是憐憫。
恰巧擡頭看他的杜璠看得清晰。
他哈哈一笑,自嘲道:“怎麼?到如今還在可憐我?收起你這副惺惺作态的模樣,以前我赢不了你,你被流放落魄成如今這樣我依舊赢不了你,你很開心吧?”
魏謙搖了搖頭,不是很能理解:“杜璠,你指使部下扮作西羌人的模樣,妄圖殺害朝廷命官,罪無可恕。你的這些手下,”他指向一旁的黑衣人,“乃是大盛最為重要的邊軍将士。你視人命如草芥,卻将我視作你的眼中釘肉中刺,我倒想問問,我到底做了什麼,能讓你這般惦記?哪怕名義上死了将近十年,也讓你要費盡心思地将我挖出來?”
杜璠努力咽下一口喉間的鮮血,惡狠狠地盯着魏謙,咬牙切齒道:“你做了什麼?你什麼也沒做,可這就夠了!”他話音一頓,卻沒有說下去,隻是閉上了眼,“如今我甘願認輸,殺了我吧。”
魏謙對他無話可說,最終隻是道:“我不會殺你,我隻會讓人毒啞你,廢你雙手,再押你回京受審。”
他說完轉身就走,卻聽羅松文大喊一聲:“小心——”
隻聽身後風聲漸近,他未及思考,一個反手,長槍脫手縱貫而出,穿透杜璠的胸膛。
強大的慣性讓杜璠止步當場,他口中鮮血四溢,不可置信地低下頭去看胸口的長槍,最終無力仰倒在地。
羅松文疾步走到魏謙身邊問道:“沒事吧?”
魏謙一隻手撫過衣袖,不着痕迹地後退半步将手中東西往袖中一藏,搖頭:“沒事。”
他走到杜璠屍體旁拔出長槍,他雙目未閉,怒仍是那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歎了口氣,魏謙道:“一念之差,再難回頭。”
他帶來的手下一半坐着一半躺着,還未從自家将軍的死亡中緩過神來,就聽羅松文道:“你們皆是我大盛的兵士,是我大盛的子民,大盛人的武器隻能面對敵人,你們,又怎能對同胞拔刀?”
“不過你們身在軍中,軍令不得不聽。你們走吧,今日之事,我隻當你們是奉命行事,回去之後,好好訓練,守好大盛的西北,切莫在對同胞拔刀相向。”
能站起身的兵士沖着二人拱了拱手,面有愧色,互相攙扶着離去。
遠處忽然有馬蹄聲朝着此處而來,剛放松的兩個人再度警惕起來,擡眼去看,隻見一匹黑紅的馬疾馳而來,魏初騎在馬上,見到二人,終于安下心來,叫道:“爹!”
魏謙見她翻身下馬,小跑到自己跟前,正想擡手輕撫她發頂安撫她,眼前卻蓦然一黑,耳邊傳來魏初震驚之下的呼喚:“爹——”
季玖帶着人走到東城門外時,天色已經大亮,不過還未到開城門之時,他還未來過此處,便騎在馬上四處打量。
忽然,一側的林子裡呼啦啦跑出了數十人,這些人皆身着黑衣,走路姿勢頗為怪異,像是剛經曆過一番打鬥。
他看了一眼觀棋,觀棋會意,正要上前打探,忽聽林子裡傳來一聲極為凄厲的呼聲:“爹——”
季玖蹙眉,隻覺這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卻并沒想起來在哪兒聽過,于是調轉馬頭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馳去:“你們看好人,觀棋同我來。”
雪積了厚厚一層,樹木甚密,騎馬反而更不好走,季玖下了馬,踩着積雪與枯枝,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
觀棋跟在他身後,鵝毛般的雪撲簌簌落到人臉上,轉瞬便化成了水珠。他本想勸季玖戴上兜帽,卻見季玖忽然站住,向來平靜的面容竟有了些許驚慌之意。他不解,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遠處,羅松文直愣愣地站在雪中,他的身邊,高大的中年人倒在一個姑娘的懷中,雙目緊閉,仿佛沒有聲息。
季玖所有平靜淡然的僞裝都在看清魏初懷中人面容的那一刻被遽然撕下,他跌跌撞撞地跑向魏初,在嘶吼着叫出聲時,他的眼淚瞬間落下。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