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經過的是回陽與寒州城之間的最後一個縣。西北冬日多雪,他們出了城的第二日,雪又開始飄落,到最後越下越大,不過短短一日,便積到了人的小腿處。
季玖坐的馬車與押送拓拔汮和崔正的囚車極容易陷進積雪中,更何況天色已晚,雪夜并不适合趕路。于是魏初問了季玖的意見,便讓觀棋去前方的村子裡打聽打聽,是否多的空屋子的人家讓他們借宿。
他們這一群浩浩蕩蕩十數人,若要他們全能住下隻怕頗為困難,更何況還帶着兩個囚犯。觀棋回來,不出所料地搖搖頭。
魏初擡眼打量了一圈四周,她曾經随魏謙一起來過此處,那時距離村莊不遠處有一片樹林,林中有一座山神廟。隻是大雪将一切景物覆蓋,讓她難以想起那座廟的位置。
為防自己記錯誤事,魏初下馬走到最近的一家人門前扣門,裡面傳來一個婦人不甚耐煩的聲音:“說了不能借宿,不必再問了。”
“并非借宿,隻是想打聽一件事,能否請您開一下門?”
許是聽見魏初的聲音并非方才借宿之人,屋内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門才被一個婦人拉開,見門外是個看起來十二三歲的少女,婦人一愣。
魏初拿了幾枚銅币塞到那婦人手中,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微笑:“這位阿姐,抱歉打擾了,請問一下這附近是有一座山神廟麼?我們想去那裡避一避風雪。”
婦人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銅錢,向着山上一指:“那處就是。”說完便要關門,看着魏初稚氣未脫的臉,到底是于心不忍,多說了一句,“小姑娘,你年紀輕輕的,若能離開這裡便離開這裡吧,不要在這裡逗留。”
說完也不等魏初再問,“啪”一聲關上了門。
魏初順着她指的方向仔細辨認了片刻,走回去對季玖道:“那處有座廟,我記得廟宇不小,甚至還有偏殿,容納我們三十餘人不成問題。”
季玖見她神色似有疑慮,問道:“怎麼了?”
魏初将方才那婦人對她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季玖聽了也沒什麼反應,擡頭看了眼越落越大的雪,道:“先去避雪吧。”
觀棋駕車帶着衆人往魏初指的方向而去。
好在山神廟在半山腳,不算高,所以并不費時。大雪落下,廟内空無一人,一行人進廟拜了山神,将兩個囚犯各分了十人在兩側偏殿看守,其餘人則在正殿歇息。
季玖下馬車時,雪已經快要沒過他的膝蓋,他被觀棋扶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廟内走,轉身看了一眼尚不及他下颌處的魏初和羅江流,十分關切地耍嘴皮子:“這雪太大了,你們若進不去,我讓侍衛舉你們進去。”
魏初沒理會他,她擔憂地看了眼天色,還未到平日裡天黑的時辰,可今日這天黑的過早了些,隻怕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可若再按照今日這般下法,隻怕他們會滞留于此。
她叫道:“阿流。”
“阿姐。”
“你帶五人去撿柴火,要快,半個時辰之内,能撿多少撿多少。沒撿到多少也要盡快回來,别被雪困住。”
“好。”阿流答應得很快。
這幾日他已經同各個侍衛都混熟了,季玖平時拿大家都當做兄弟相處,所以阿流一招呼,大家見他并沒阻止,知他默認了這個安排,便有人自告奮勇地與阿流一起涉着雪去尋幹柴。
季玖看她面有憂色,知道她在邊疆長大,對此處甚為了解,便輕聲問道:“怎麼了?”
“這雪隻怕到明日都停不了,如今便積了這麼厚,若再下兩日,隻怕會是十年難遇的雪災。”
季玖一時也沒了心思耍嘴皮子,他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天色,道:“若是雪災,我們走不出這間廟事小,附近的百姓們怕是要受苦了。”
“今冬雪災,來年便有洪災。聽聞肅州府新換了知府,這知府還是南方人,隻怕他新官上任,不知該如何應對北方的天災。”
季玖想了想,道:“待雪停了,我帶你去肅州府見一見新任知府,看他到底有沒有能力應對此次天災。”
魏初“嗯”了一聲,轉頭瞅見他蒼白的臉色,于是當先轉身進了廟:“殿下受不得寒,先進來吧,等阿流他們回來将火生起來便好些了。”
出了回陽她便再不曾叫過他九哥哥,雖然她對他算不上十分尊敬,可始終讓他覺得,他們之間隔着一層。
到底不是曾經那個愛跟在他身後的小姑娘了。
早有侍衛進了殿搭好帳篷,又不知從何處找來了幹草鋪在地上,讓二人坐着休息。羅江流領着人回來得快,甚至還趁着天沒徹底黑下來跑到附近的村民家買了幾隻雞和兔子。
魏初用随身攜帶的匕首處理好,羅江流早已迫不及待地架好了架子,就等食物上火烤了。
他手藝一流,烤的時候也不知放了什麼佐料,很快便焦香四溢,使人垂涎欲滴。
他倆有時出門在外,羅江流便負責填飽兩人肚子。他于廚藝一事上頗有天分,不似魏初,她的在下廚這件事情上完全繼承了她爹的天賦,做出來的吃食倘若用一個詞形容,那便是人神共憤。
實在是難以下咽,簡直是浪費糧食。
羅江流起初不信會有人連做飯這樣簡單的事都學不會,堅持教了魏初一個月,最後終于放棄——
她做出來的東西,要麼是生的,要麼是焦糊的,放的佐料,要麼相當于沒放,要麼齁得人嗓子一緊,險些直接去見閻王爺。最後一次,她的油燒得太熱了,下菜時濺出來帶着燒得極旺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滿是幹柴的廚房。
從此以後,羅江流再沒讓魏初進過廚房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