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江流正專心給他姐和季玖分那為數不多的烤雞,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道壓低的聲音。
“小兄弟,我買你的雞,好不好?”
他擡頭去看,就見對面的牢房裡,一個大腦袋正努力地探進牢房栅欄的間隙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油紙,嘴角似乎有什麼東西緩緩流下,他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是一道晶亮的涎水。
竟然是一直都不曾放輕過聲音的裘儒,沒想到竟因為一隻雞終于柔和了嗓音。
他一直覺得這兄弟二人的名字十分有趣,一個十分嚴肅的叫方肅,恰如其名;一個目不識丁的裘儒,名不副實,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他想了想,站起身來,沖他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紙包,道:“哎呀,說得太晚了,吃完了。要不我把這油紙給你扔過去,吃不着聞聞味也行。”
裘儒十分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不着調的提議,片刻後,竟然點頭同意了,看來當真是餓狠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魏初制止了羅江流,她道:“阿流,不得胡鬧。我記得你身上還有餅,給他們兄弟二人兩個。”
羅江流不知道又從何地掏出來兩塊餅,伸出手一扔,正正好扔到裘儒懷裡,道:“吃了這次虧,下次出門可要記得多備幹糧。也就我兄長和阿姐心好,才不會讓你們餓死。”
裘儒拿起餅分給方肅,兄弟倆道了謝,梗着脖子将那餅咽了下去。
兄弟二人倒是帶了水,可惜天寒地凍,水囊裡的水都凍成了冰疙瘩,根本沒法喝。
好不容易将咽下餅填了填肚子,就聽門口傳來鎖鍊的啷當聲,三四個皂吏走進來将兩間牢房門打開,除了一聲“出來”以外,多的話一句也沒說。
季玖原本想着倘若今日再沒動靜,就發信号讓觀棋來将他們救出去。他自己倒是無所謂,魏初與羅江流雖什麼也沒說,可到底隻是十二三歲的孩子,這牢裡終歸是不待的好。
好在他們來的還不算慢。
到了此時,季玖終于不再一言不發,他站在原處動也未動,隻是道:“這是讓我們去哪兒?”
“該上路了,趕緊出來,别耽誤時間!”皂吏毫無耐心地吼道。
“上路?上哪兒?我們不過是借宿于山神廟的路人,犯了何罪就将我們羁押起來?一不查探身份,二不例行詢問,三不于公堂審理,你們到底是寒州的皂吏,還是假扮的惡徒?!”
羅江流身量雖不高,站在魏初身後的一連串質問,竟是一派正氣凜然。皂吏們沒想到昨日配合無比的三個人如今變成紮手的刺兒頭,愣了一愣,随即怒道:“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能成為山神的祭品是你們的榮幸,别不知好歹,趕緊走,不然知州大人來了,你們想成為祭品都難!”
山神的祭品。
三人對視一眼,在皂吏的喝罵聲中走出牢房,回身一看,那兩兄弟也被推了出來。
面前停着兩架馬車,與觀棋在車馬行買的那架一模一樣。
魏初看了一眼,頓時明白了。
原來昨日那些皂吏要捉的賊,竟然是他們三個。
他們在寒州之前的縣購買了馬車,在未到寒州時便被盯上了,想來是看他們并非本地人,且要長途跋涉,即便是丢在了路上,一時半會兒也難以讓人發覺,即便是後面有人發覺了,也可安一個山匪截殺或者大雪封路被凍死山中的起因,如此一來,便可神不知鬼不覺。
可他們如此行為,到底是要做什麼?
思考間,三人已被反綁了雙手覆了雙眼塞進了馬車中,隻能感覺到馬車搖搖晃晃往前走,具體去往何處便不知道了。
“阿姐。”羅江流壓低了聲音道,“我們要怎麼辦?”
車輪滾滾聲将他的聲音淹沒,駕車的人應當是聽不見的。
魏初想了想,道:“不急。”
綁他們的人十分實誠,好在她留了個心眼,趁那人不注意,暗中将繩索一端偷偷握在了掌心。她三下五除二将麻繩放松,解下眼上的布條,又将兩人解開,才在唇邊豎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們噤聲。
她撩開車簾看了看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雪野,連人兒都看不見一個。
輕手輕腳走到車轅處,魏初猛地一撩車簾,一記手刀劈在駕車那人脖頸處将人劈暈,一手抓着他的領子扔進車裡,一手抓住缰繩讓馬車不至于四處沖撞。
“阿流。”她道,“趕緊把衣服換了,給他綁好,嘴堵住。”
“好嘞。”阿流動作很快,很快就換了衣服出來,“阿姐,你進車裡去,我來。”
魏初将缰繩給他,鑽進車裡,見季玖正靠在車壁上,唇上連最後的一絲血色都沒有了。她心道不好,皺眉将他周身都打量了一遍,終于在他被打量得心裡發毛時開了口:“還行嗎?”
“還行,你放心,我死不了,就是難受了些。”他咳了幾聲,又道,“阿流不識路,你讓他小心些,莫被發現端倪。”
“放心,他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