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玖毫不在意,問道:“使者走到哪兒了?”
“已到了上京城外,明日便可進宮了。”
“那西羌公主也來了?”
“是。”
季玖沉默了半晌,悶聲道:“拓跋闳反叛稱帝之前,先帝為安撫西羌部族,也曾将公主下嫁。男人之間的權利争奪,作出犧牲的,卻是這些無辜的女子。”
他這話可謂大不敬,觀棋臉色微變,沉默靜聽四周,确認無人,才輕聲開口道:“殿下慎言。”
季玖斜他一眼,有些稀奇:“如今倒是長心眼了,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也算是不負我給你取的名字。”
觀棋沒接他的話,反而另起話問道:“聽聞皇後又病了,殿下可要進宮看看?”
季玖坐直身子,片刻後又重新躺下:“算了,太子妃必定在跟前盡孝,我就不去礙眼了。”
書房内沒有燃炭,他雖捧了一個手爐,躺久了也覺得有些冷,想了想幹脆起身向外走去:“走,去瞧瞧阿雩的郡主府備置得如何,想來司禮監那幫人不敢怠慢,若備置齊全,咱們也去蹭一蹭郡主的福氣。”
季玖想的不錯,皇帝畢竟下了口谕,一切待遇皆以公主之禮從之。司禮監不敢怠慢,從門口牌匾到府内裝飾,上到管家下到小厮,置備得無不齊全。從自己那不知是皇子府還是王爺府的破落府邸到煥然一新的郡主府,哪怕是見慣了人情冷暖的季玖也不由得感歎,君恩如水果然不錯。
好在他這條魚早已習慣缺水的環境,哪怕活得艱難,也勉強能活下去。
季玖斜倚在影壁上,盯着忙碌的衆人,司禮監不知名的小太監正手忙腳亂地指揮着,将淩亂的物品一一歸置齊整。
他看了半晌,深覺無聊,轉身欲走,就聽身後傳來魏初的聲音:“殿下竟有閑心來此處視察?”
他回頭看去,魏初和羅江流站在門口,她身着墨藍色宮裝,沒了西北風沙吹拂,她的皮膚白了一些,襯得一雙眸子黑如夜色。
她的衣服應該是新趕制的,比平日的宮裝簡潔許多,倒是十分适配她。他正想着,就看見魏初邁步向自己走來。
魏初平時騎馬習武已成了習慣,雖說不至于如男子一般大馬金刀,可她身上精緻的宮裝束縛着大步流星的步伐,讓季玖不由挑了挑眉。
倒是不難看,就是讓他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割裂感。
那一瞬間,季玖隻有一個想法。
她其實是不屬于這裡的。
魏初絲毫不曾察覺季玖的想法,她走到他身前,半月不見,少年的身形似乎又長了一些,她要微微擡頭才能看見他的眼睛。
或許是不在宮裡,季玖的眼中不再如在宮中那般滿是沉寂,微挑的嘴角終于透出一絲少年人應有的朝氣。
羅江流率先叫了一聲“殿下”。
魏初對這所謂的郡主府原本持着可有可無的态度,可回京的前幾日羅江流一直住在官驿中,有自己的府邸終究是要方便許多。
季玖沖着羅江流揚了揚臉,道:“阿流若是住膩了這富麗堂皇的郡主府,便上我那去住上幾天。我那兒清湯寡水的,解膩。”
“殿下若覺得無聊,讓觀棋大哥來告訴我一聲便是,我去給殿下解悶兒。”
“站在此處說話像什麼樣子?我記得我幼時有一家喚做千味齋的酒樓,他家菜式我十分喜歡。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是否還開着,不去我們去瞧瞧?”魏初看向觀棋,他消息肯定比季玖靈通許多,這樣的事問他應該沒錯。
觀棋迎着魏初的目光點了點頭,道:“還開着,郡主在此處稍後,我去備馬車。”
魏初本不想坐馬車,可轉眼看見季玖捧着的手爐又改了主意,點頭道:“好,燃些碳火。”
聽見這話,季玖不由笑着寬慰道:“無妨,我還不至于如此弱不禁風。我不冷。”
“若非殿下面色不好,這話我便信了。”
季玖一愣,也不再推辭:“能得郡主如此照拂,季玖深感惶恐。”
見他尚能貧嘴,想來是真無大礙,魏初也放下心來。馬車備得很快,觀棋駕車,三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車内溫度還未起來,車外便傳來一陣嘈雜聲。
觀棋長“籲”一聲,馬車戛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