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濯冷靜地跟醫生溝通:“她之前得過急性腸胃炎,後來轉成慢性的,快一個月都還沒好,所以腸胃一直就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輸液?”
關山月心猛地一揪,痛感順着經脈傳遞到四肢,她擡頭看向邵子濯,他認真地在咨詢醫生的建議,熟練得像是簽署文件一樣。
所以,在她還不知道貞貞存在的時候,邵子濯跟貞貞是不是都吃了很多苦?
醫生醒了醒神:“好的,也可以。但是下次要注意不能給小朋友吃太多,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油炸食品,小孩腸胃脆弱,承受不了太過刺激的食物。”後半段話他是對着關山月交代的。
關山月承接着醫生的目光,愧疚又自責:“知道了醫生。”
又折騰半晌,貞貞打上點滴,腹痛緩解,終于帶着淚沉睡。
關山月立在床前,望着床上小小隻陷在被子裡的人,自責地輕搓雙手:“對不起,我不會帶小孩,之後我會多學的。”
肩膀被攬住,随機被拉入到讓人安心的懷抱,邵子濯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聲音裡是無法遮掩的疲憊:“是我今天太過專心看材料,沒注意貞貞的動向。而且操心孩子的衣食住行是我的事,你隻需要跟我一起引導貞貞健康快樂地成長就好了,其餘的,你不需要學。”
關山月的心一點點落下來,她輕問:“養小孩是不是很費勁?”
邵子濯揉揉她的頭:“确實有點。”他看着床上安穩睡着的女兒,“我一開始不太會帶小孩,又不放心讓阿姨插手太多,那會很折騰貞貞,也很折騰我。”
“貞貞腸胃脆弱,是因為那會貞貞剛開始吃輔食,我把她帶出去吃飯,還特意囑咐了少放油煙醬醋,但回來了之後她上吐下瀉,好幾天才好。後來再也不敢給她吃外面的東西了。”
鼻頭一酸,眼睛裡彌漫起霧氣,關山月吸吸鼻子,轉過身環住邵子濯:“辛苦了。”
果然,一大一小,就是吃了很多苦。
邵子濯笑起來,隐匿于心底的褶皺被三兩下撫平,他突然想起她的來處,笑意又淡下去:“還好系統突然出了問題,不然你一個人帶着孩子怎麼辦?”
關山月埋在他懷裡,聲音甕甕的:“所以我很擔心呀,才會想要拼命賺錢,但是你都那麼有錢了,怎麼還是要吃苦?”
她總将她人生的苦難歸咎于窮苦,所以無論是原來,還是現在,都拼了命的想要掙錢,銀行卡上的數額是她的底氣。
她隻顧着超前跑,而周遭一路的景色,她全然不記得了。
邵子濯的胸腔震動起來,像是很開心的樣子:“其實很多事都可以拿錢解決的,不需要我親力親為,貞貞可以丢給保姆帶,生病了聯系家庭醫生,生日或者節日随便挑個貴點的禮物敷衍一下。”
邵子濯頓了頓,歎了口氣,聲音又清晰地通過胸骨傳遞到關山月的耳朵裡:“但很多東西是錢無法解決的,我隻想記住她成長的一點一滴,不想以後貞貞問我,為什麼她小時候不陪她,長大了以後卻要管控她的人生。”
關山月倏爾懂了,邵子濯在養育貞貞,也是在治愈童年的自己,童年匮乏的情感,在心智獨立之後,翻倍地彌補自己。
她缺錢,他缺愛。
他們的童年都因外力而不完整,于是随着成長,裂隙破碎成裂谷,藏匿于無法言說的心事下,偏偏又愛逞強,别扭地口是心非着,連自己也無法揭露掩映其上的借口。
關山月從他懷裡脫離出來,終于樂意直面自我,她坦然地笑:“我以前以為賺很多錢就可以擁有一切,但是不是的,賺夠了錢,爸媽跟姐姐也不會再回來,我有了很多房子,能一眼不眨地買下昂貴的家具填滿房子,但毫無人氣,與我而言隻是歇腳的酒店,不會有人等我回家,也不會有人問我今天累不累。”
“錢買不來愛,也沒辦法讓你回來。”
關山月吸吸鼻子,試圖止住欲落的眼淚:“所以,謝謝你回來,謝謝你選擇把貞貞帶到這個世界來,謝謝你,一直沒有放開我的手。”
邵子濯俯下身來,雙手捧着她的臉,小心地拭去她眼角的眼淚,眼神莊重得像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
關山月摸摸了衣服兜兜,鼓鼓囊囊的,隐約可以摸出四方的盒子形狀。
她把手伸進衣服口袋,摩挲幾下絲絨的盒子,深呼吸兩下,吸納更多的氧氣進入預備使用,她緊張地掏出盒子,在身側打開,又送到面前。
關山月舉着小盒子,心一橫:“所以,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