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芝芝是真的不見了。
謝忱等了兩天,又用上了尋蹤的術法,也沒能找到烏芝芝的蹤迹。
但謝忱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在此地停留下來,他知道,隻要宋雲香在這裡一日,烏芝芝遲早會回來。
他甚至真心開始為小松屯探查山鬼傳言。
沒錯,是傳言。
起碼自己并沒有在附近發現什麼可疑的妖物或是邪修,至于山鬼的傳言還是烏芝芝告訴自己,而後再從其它村民口中得到證實。
不是真的有什麼妖物最好,可村民之前看見過的‘身高八尺,外形如牛,爪如猛虎,口生尖牙’的怪物總得給他們一個交代。
于是這幾日,謝忱頻繁出入深山之中。
這個舉動可讓村長摸不着頭腦,尋了個由頭和謝忱一塊上山。
謝忱欣然答應,他明白村長的顧慮。
村長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在他的印象中,修士應當是遙不可及的存在,怎麼會有這樣平白無故的好事,主動來為自己的村子除山鬼?尤其是村子以為謝忱定會收取一些供奉,亦或者是拖他們個十天半個月的時候,哪知一轉頭謝忱就獨自一人上山調查了好幾天。
這可讓村長坐不住了,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好心之人?
他不信。
于是今天趁機提出陪同謝忱一同上山,順便給他帶路。
山林更深的地方謝忱已經去過了,這次隻是在周邊探查,如果沒有什麼妖物作祟的話,謝忱猜測可能是上山的村民不小心中毒産生了幻覺,因此這回特意留心山上的植株。
依照謝忱的修為,自然不用像凡人一樣蹲下來一棵植物一顆植物地分辨,神識一掃四周的一草一木逃不過他的法眼。
但這副場景落到村長眼中,那就是謝忱在瞎逛!
謝忱此番看起來頗為不靠譜的舉動倒讓村長稍微安心了些,如果隻是個修為低微的毛頭小子,說不定真的會有那麼好心。
但村長自然不會傻到把這些話直接說出來,而是換了個委婉的說法,打聽謝忱師承何人,實力如何?
如果硬要算起年紀,謝忱可比村長大多了,哪裡看不出他這點小心思。
他隻是不信任自己罷了。
為了讓烏芝芝在此地過得更加舒服一些,謝忱決定主動展現一下自己的實力,“謝某隻是一介散修,修為沒有什麼好值得稱贊的,倒是略通些蔔卦之術,若是村長感興趣,謝某可為您老算上一算。”
算命?
村長頓時有些失望,這不是大街上騙人的把戲嗎?十個銅闆算一次。
但謝忱是免費的,還有一重修士的身份,村長還是心動了,“老朽就卻之不恭了。”
“村長想算哪方面?”謝忱問。
這樣就更像大街上算命的神棍了。村長聽到熟悉的開場白,心裡越發沒底。
“老朽近花甲之年,一生也算平安順遂,倒沒有任何特别想知道的,但是……”村長頓了一下,“我有個孫子在鎮裡主人家做活,鮮少見面,這人老了都希望身下兒女繞膝,但奈何那孩子固執,不知仙人是否可以算一算我還不成器的孫子能否回來。”
“自然可以。”謝忱手指微動,當即起卦,但僅僅是推演了一步,他的面色就沉了下來。
此番模樣和方才談笑風生實在相差太遠,即便村長不知道謝忱算到了什麼,也因為這副表情心裡打起鼓來。
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仙人?”
謝忱:“您老的孫子已經回村了。”
“當真!”村長頓時眉飛色舞。
可謝忱下一句話讓他如墜冰窟,“您老還是趕緊下山,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村長布滿褶子的臉皮瞬間僵住了。
……
村長挂念的孫子是最小的那個,也是最對不起的那個。
小松屯當年曾經鬧過一場饑荒,作為村長,他肯定要顧及村裡百姓,即便自己家中餘糧不多,也盡可能地救濟村民。隻可惜麻繩盡挑細處斷,他那兒媳婦遭了大病,好不容易熬過去了,卻是連一碗粥水也喝不上。
他的小孫子,虎子,為了給他娘争一口吃的,竟然主動去牙行将自己賣了,換了糧食回來。而後來村長知道,一大家子去讨人的時候已經晚了。
雖然人是不可能放的,但念及都這一片地的,總有撞見的時候,惹怒一個村子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于是牙行向村長保證,盡可能将虎子賣在鎮上,給他找個好去處。
牙行的人沒有騙村長,果真給他找了一戶心善的人家,說是隻要攢夠了銀兩,便可為自己贖身,不必世世代代都為奴為婢。
從此,村長一家人才有了奔頭,給虎子攢夠了贖身的銀兩,可奈何虎子是個老實的,說主人家對自己有再造之恩,不肯就這樣走了,這才和村長起了争執,讓村長一直挂念這個在鎮上不肯回來的小孫子。
而今日,虎子被送回來的時候渾身是傷,看不見一處好肉。
送他回來的是他認識的好友,同為家丁,又一起相處那麼多年,知道虎子在小松屯有親人,這才冒着被主人家打罵的風險送他回來。
村長回到家中的時候,家裡已經亂作一團了,哭嚎聲還沒進門就聽見了,而一進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讓村長兩眼一黑,撲到虎子跟前就哭。
虎子的二嫂嫂攔下那名送人回來的家丁,問到底發生了何事,但家丁也摸不着頭腦,“聽聞是潛入小姐的閨房偷了首飾……這可是大罪。”
依主人家心善的程度,偷首飾自然犯不着被打死,可如果是闖入小姐的閨房……一個低賤的下人,還是個外男,竟敢闖入小姐的閨房,擺明是心懷不軌,打死十次都不為過。
“不可能,虎子不是這樣的人!”虎子的娘親當即反駁起來!
但現在人都快沒了,争個清白也沒用了。
家丁匆匆和村長一家人告辭離去。
村長哀恸大哭,忽而,餘光瞥見謝忱,就像見了救命稻草,膝行地爬至謝忱跟前,“求神仙救救我孫子一命,求求神仙。”
說着,村長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
“此事不難,村長言重了。”
謝忱話音落下,似有一陣清風拂過,将他強行托起。
謝忱也沒有吊着他們的意思,“誰的家中有黃紙和朱砂?”
在場衆人面面相觑,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修士出手救人,不知道個具體手法,按照他們的想象,大約是隻要神仙賜下仙丹靈藥,甚至是隻要向他們吹一口仙氣就能将人救活。畢竟話本子裡都是這麼寫的。
所以為何需要黃紙和朱砂?
“家裡就有!”還是虎子的親娘反應過來,村子裡祭奠先人燒的紙錢就是黃紙,朱砂偶爾也會用上。
她迅速去裡屋找出來,交付給謝忱的時候還有些忐忑,“都是些便宜貨,不知道合不合适……”
更好的黃紙自然是有的,但向他們這種窮苦人家,買回來的是最低等的那種。
“足以。”謝忱接過,召出自己的判官筆,沾了些朱砂就開始畫符。
畫的自然是最低等的生息符,具有微弱的的療傷能力,在修界已經不常用了。但如今給這凡人用自然是正好,畢竟凡人的經脈堵塞,承受不了太多的靈氣,而自己身上的丹藥藥效大多霸道,他隻好當場畫符。
最後一筆落下,謝忱拿起薄薄的一張黃紙,手一抖就燃起火焰來,讓四周發出一片驚呼,等燃燒得差不多了,謝忱将其摁滅于茶杯中,化作一杯符水,遞給了虎子的親娘,“喂他喝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