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王府修得樓宇恢弘，四面角樓皆有披甲的軍士威立把守，一角龍影壁正對着大門，影壁之後，是堆疊而成的山水園景，一條青石闆路曲徑通幽，兩側荷塘青影搖曳，從京城運來的太湖石錯落其間，皆形制通透，孔洞叢生，表裡褶皺皆如雲團，層層翻湧起伏，是精心挑選的上品，各色花卉枝葉掩映其中。

穿過那園景，便到達正殿，回廊從正殿門外往兩側伸展而出，環抱園景，兩側檐上皆墜着珠鍊紗帳，每隔一根柱子，便有一名軍士值守，三兩婢女正默默整理着紗帳簾子。

那正殿内終日曲舞疊起，桌案上按時更替着姊妹團子，桃花糕，刮涼粉，茴餅等小食，以供劉宣随時享用。

“那趙……趙二郎突……突然暴斃，恐……恐有蹊跷，含文兄有……有何良策？”

“大王，山匪而已，為的無非是那碎銀幾兩，能辦妥事情便可，等餘長史回來便知曉了，且那些良民也翻不出什麼風浪，無需憂慮。”王潛随着那曲項琵琶與豎頭箜篌的婉轉音律搖頭晃腦。

餘長史滿面紅光的坐于馬車正中間的位置，顧言和晚甯一人一邊，對面而坐。

顧言用手肘抵着盤花紋的精緻窗沿，指節撐着額頭，正阖眼休息，窗外滲進來的天光在他的側臉上勾畫出一道精緻的線條。

窗外依然是層層掩映的茂密山林，時有潺潺流水聲鑽進耳朵裡，晚甯看得有些瞌睡，扭了扭脖子，深覺疲憊，轉過臉來，見顧言的姿态，深覺養眼，“脾氣雖臭，安靜下來倒挺好看。”腦子被馬車搖得困頓迷糊，不自覺地輕聲自言自語。

“多謝寨主誇贊。”顧言聽聞，睜開了眼睛，轉過頭饒有興緻地看着晚甯。

晚甯吓了一跳，困倦的眼眸瞬間睜大了。她坐直了身子，硬是探過身去，“不！客！氣！”打破舒适距離，晚甯絕不服輸。

顧言見狀，竟笑了起來，臉上少有的和煦。

“你這女賊休得無禮，顔都尉乃是侯府上将，侯爺最得力的臂膀，豈是你可置評的？！”那餘長史故作一副良奴護主的姿态，對着晚甯大呼小叫起來。

顧言别過眼去，思索了一瞬，而後轉過身子正對着餘長史，探過身去，把臉怼到餘長史的面前，隻留了一個手掌的距離，目光陰冷，神情宛若前來索命的修羅，“我的事，也不是餘長史可以置評的。”

那餘長史一陣驚恐，扭着身子往後挪，背後徑直撞到了身後的廂壁上。

“哈哈哈哈，餘長史，奴家勸你，套近乎要選對了人才是。”晚甯故作風塵之姿，笑得花枝亂顫。

馬車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終于進了竟州城門，晚甯挑開簾子，隻見三三兩兩的小販，賣的是些簡單吃食，晚甯忽覺有些餓了，而後又見有一兩家衣飾鋪子，寂寂寥寥，門窗斑駁老舊，客棧的大門亦無人出入，街市裡走過的人大多面色疲憊，行色匆匆。

馬車緩緩繞過一座立于城中心的望樓，南陽王府終于出現在晚甯眼前。

好不容易下了車，晚甯稍稍舒展了一下久坐酸痛的腰腿，感覺人都高了幾寸。顧言站定後冷眼環顧四周，記下了每一個拐角和巷尾。

“下官先去通報一聲，顔大人稍侯。”那餘長史點頭哈腰地對顧言說道，語罷轉身撇了一眼晚甯，往府内走去。

此時正殿内，數名舞娘正随着樂律踏鼓而舞，劉宣正看得起興，随着樂曲扭起了身子。

“大王，小人将顔都尉和那新寨主帶來了。正在府外侯着。”

“你……把把把把他們帶來幹……幹什麼？還……還還還一起帶來？！”劉宣大驚坐起。

餘長史聞言神色亦是慌亂，還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

晚甯此時垂眸站在府門外，盯着那台階愣愣地放空。

顧言俯下身，仔細打量她的臉，“你打算怎麼做？”

“嗯？哦，我前幾日差人去做了個假的，他軟禁百姓不過是防着侯爺會帶兵來取，把假的給他，興許可先換得百姓周全，而後再把盜取軍符的責任按到那趙二郎頭上，讓他賣個人情給越州，他大概不會不肯，這麼給他個台階下，興許就完事兒了。而後，他與龍骧軍之間的事，我可以伺機再查。可你卻來了，便不能如此了，他肯定會咬着你，你若反抗，那受困的百姓即便回家，怕此後也不得安生，且你并沒有證據，證明他确實勾連山匪，若逼急了，他便可将那整個寨子一并定罪，通通剿滅，以示他自己的清白。他大費周章，大概就是為了引你家侯爺出來，此番，你家侯爺是非來不可了。”晚甯淡淡說着，看不出情緒。

“嗯。”顧言聽了回過身來，看向門内的影壁。

一小厮快步跑下台階，到顧言面前施了個禮，“大人，姑娘，大王有請。”

轉過影壁，走在一片園景之中，晚甯覺着與昔日家中偏院的景緻行色相當，“這石頭倒選得極好。”她饒有興緻觀賞着。

走到正殿門口，傳來一陣歌舞弦樂之聲，晚甯神色一收，眼睛裡泛起光華，大步走了進去，“久聞大王威名，如今得見，果然不同凡響。奴家蘇晚晚，前來讨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