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天光,雲影疏淡,一輕乘馬車沿着闌江旁的官道緩緩前行,另一邊是峰岩直插入江的巍峨嶙山,那馬車在這山腳下顯得如蝼蟻般無力。
草木影綽叢生,幽幽流水頻生暗湧,王潛阖眸坐于車内,碧玉冠束起的發髻白發參差,一身青骊色方勝紋大袖錦袍倒顯得他邪佞不足,端方有餘。
馬車停于刺史府衙門外,府兵快步跑下石階,伸出一看便知是幹過許多粗活而黝黑褶皺的手,“大人回來了,大王在正廳等候多時了。”
王潛扶着那府兵的手走下車,“可有說什麼?”
“并未,說是有要事與大人親談。”
刺史府院落中一古木參天而立,據說是前朝大将所植,至今枝葉繁茂,鋪天蓋地地蔭着府衙本就不大前院。
王潛踏入門内,見錦陽王劉夕踱步于院中,仰頭觀賞着參天之木。
“下官拜見大王。”王潛拱手,伏地叩拜。
“王大人請起,此番竟州一行,觀得哪番天機?”那錦陽王生得體貌健碩,一副巍峨之像,一雙鳳眼卻透着平易近人的威嚴。
“南陽王确有吞象之心。但那龍骧大軍一事……暫未識得其牽連之處。”王潛低垂雙眸,微微蹙眉道。
“廣陵侯如何?”
“侯爺慣來智謀過人,且有能人相助,此刻,想已無礙。”王潛說着,又想起那風如月不恭不敬地做派,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孩子命苦,唯有示弱,方可有來日。”劉夕轉過身看向那古木。
竟州那山寨裡飲宴歡騰過後,宴白和設宴的百姓皆幕天席地而眠,山匪們亦倚着大刀搖搖晃晃地睡着。
晚甯躺在寨子大殿的主座上,如雲似霧般的絨絨長發淩亂的鋪開,睫羽在睡夢中微微顫動。
顧言和風如月拎着被捆起來的刺客随便找了間臨近的屋子休息,門外守着陳清和阿武。
大山一夜忙着添酒加菜,最後睡在了廚房裡。
一縷金線刺破了灰蒙蒙地天光,落在了顧言的眼上。他站起身來,聽得四周一片寂靜,便開了房門,繞過靠牆睡在地上的陳清和阿武,走到校場上。小小的山寨一夜的歌舞升平,滿地都是杯碗酒漬。
他想起晚甯對着巨大的篝火,火光在她臉上閃爍搖曳,她一隻手拎着酒壺把酒往嘴裡倒的情境,此刻還有些難以置信。
走了一圈,終于找到了宴白,他蹲下身子,用力把宴白搖醒,“起了。”
宴白迷迷糊糊坐起身來,惺忪睡眼還沒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少主且侯,屬下這就去倒水。”說着還打了個哈欠。
顧言皺着眉,上下打量着他,“你醒醒再說話。”
宴白使勁揉了揉眼睛,見滿地躺着熟睡的人,驚得一下站起身來,“少……少主,他們……”
“睡着了……”
宴白松了口氣。
“蘇晚晚呢?”
“蘇晚晚?”宴白憂愁地看着顧言,覺着這問題怎麼又來了。“少主,我真不認識蘇晚晚。”
顧言深呼吸了一口,大袖袍松散的衣襟下,胸口誇張的起伏,“寨主,蘇晚晚,人呢?”他深深無奈地閉上眼睛。
“哦!那姑娘啊,昨夜她躺着躺着說地上不舒服,跑那大殿裡睡去了。”宴白如夢初醒。
“躺……”顧言咬牙切齒了一番,欲言又止。
“不是,少主,你是說,她是大小姐?”宴白想起那天夜裡,顧言瘋魔的樣子。
顧言看向宴白,眼睛裡像有什麼細細碎碎的東西微微閃動。
宴白見顧言這般模樣,亦憂慮起來,”少主,若她是大小姐,那京城裡死的是誰?”
顧言垂眸看着地面搖了搖頭,“探子可有消息?”
“尚未有回音。賜死之人,皆有仵作開膛驗屍,方可棄于義冢……”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顧言的表情,見沒有異樣,才接着說下去,“要查,需些時日,但也未必能找到…”
顧言擡起頭,頸項經絡根根牽起,眼角殷紅,丢下宴白兀自往大殿走去。
大殿桌椅全都搬到了校場上,空空當當地殿宇裡連呼吸都有回聲,他悄聲走近熟睡的晚甯,仔細地看着,想看出究竟是不是她。
逃亡日久,神經敏感的晚甯在睡夢中覺得有人離她很近,她皺了一下眉頭,動了動身子,睜開眼睛看見顧言正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