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齒不夠伶俐的南陽王帶着某種倔強的熱情,一番跋山涉水好不容易來到了越州。
數日不見餘林回來心中自是拿不清越州具體的狀況,帶着一隊府兵浩浩蕩蕩地走在大街上,路過的人都在一旁圍觀起來,想看看是什麼大人物。
人潮太過擁擠,一麻布粗衣的男子不小心撞到了護衛的府兵,府兵舉起手裡的鐵槍便要砸去,
此時一個白影瞬間飛掠而來,将那府兵擊倒在地,其他的府兵也全都戒備了起來。
隻見武初明蹲下身,扶起摔倒的粗衣男子,遣他速速離開,又轉身拱手施禮,“大王,這裡是越州地界,得講越州的禮才是。”
劉宣聽見聲音覺着熟悉,掀開簾子一瞧,竟見到老相識,笑道:“初……初明兄!真是多……多年不……不見啊!”
“承蒙大王挂念,少主已等候多時,恭迎大王。”武初明擺出一副邀請的姿态,示意他們繼續走。
武初明多年以前在戰場上救過這劉宣一命,劉宣自然還是給面子的,于是對着府兵喝道,“還不起開?快走!”
一群人昂首闊步來到侯府門前,劉宣走下馬車,帶着兩個近侍進了侯府,武初明差人把王府的府兵帶到了侯府的侍衛們的住處,侍衛們足以看管他們。
劉宣走進内院正廳,宴白穿着顧言的衣裳,坐在主榻上等着,一旁歪歪扭扭地站着慣來浪蕩的風如月。
宴白站起身來,施了個禮,“大王大駕光臨,是侯府之幸。大王請上坐。”
劉宣坐下後才慢慢回答道:“侄兒,今……今日看起來……來精神……神好多了。”
“是托大王的福。”宴白舉起茶盞,敬了劉宣。
劉宣喝了一杯下肚,撇着宴白問道:“我……我那餘……餘長史可來……來過?”
宴白微微一笑,手一揮,便有侍衛走出門去。不一會兒,便領着幾個侍衛,拖着蓬頭垢面的餘林和那刺客到了廳内。
劉宣露出不滿的神色,“這……這是什……什麼意思?”
風如月“啪”地一聲收起扇子,走到餘林和刺客身邊,“大王,這刺客交代,是大王命他,在路上劫殺少主。”
劉宣想不到這王潛安排的刺客竟會供出自己,氣得目瞪口呆,“一……一派胡言,本王怎怎……怎會如此糊……糊塗?”
“哦?那若不是大王的話,便是餘長史了,也隻有餘長史才敢假傳大王之令吧?”
“風大人,你你你可不能瞎說啊,小人怎敢假傳啊?”餘林幾乎快要哭出來。
風如月又問:“那便是傳了真的了?”
餘林幾乎要抖成了篩子,“自自自自然是真的呀!”
劉宣聽得怒火中燒,餘林還不知自己究竟說了什麼,隻聽劉宣暴怒道:“你……你們這兩個狼……狼狽為奸……奸的東西,竟……竟敢以我的名……名義刺殺廣……廣陵侯,來人!拖出……出去,砍了!”
宴白顫顫地舉起手,佯裝吃力地站起來,“慢着,他們刺殺的是我,大王便留給我處置吧。”
“哼,廣……廣陵侯請……請便!”
宴白示意侍衛們把兩個人帶了下去,若無其事地吃起了飯菜,偶爾假裝輕咳或呼吸不暢。
劉宣環顧四周,隻見那獸首銜環的香爐徐徐升起青煙,大漆鳳鳥紋的桌案上皆是白玉茶盞,自己手中的酒壺也是冰種翡翠所造,心中依然懷疑,這病怏怏的廣陵侯究竟如何将越州治理得風調雨順的。
武初明此時回到了廳内,踱到空餘的桌案後面坐下,撇見劉宣四處張望,也不吃食,笑着問道:“大王這是在尋什麼?在下可叫人送來。”
劉宣回過神來,腦子裡使勁轉了一番,似靈光一閃,“哦!那……那個,顔……顔都尉呢?”
在場衆人都看着劉宣,一片沉寂,都思量着一個小小都尉,親王怎會無故提及,必有所圖而已。
風如月一邊将一塊肉塞進嘴裡,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阿甯去辦事了,且回不來呢,大王若想他了,我回頭讓他去找你。”
劉宣自然是不想再見一次顧言那副索命的神情的,隻是随便一問,本想緩解尴尬,卻惹出這是非來。
劉宣一下子腦子都卡殼了,嘿嘿哈哈地一陣心虛似的笑了起來,“那……那倒不必,本王聽……聽聞他……他向來能……能幹,便想起今……今日沒見着,所以随……随便一問,那他去……去辦什……什麼差呀?”
宴白此時坐起身子,竟闆起了臉來,“大王,此是我越州之事,不便與您交代。”虛弱的聲音裡帶着一方之主的威嚴。
一到這便吃了下馬威的劉宣此刻是沒有底氣再問其他,眼前這廣陵侯也着實是一副虛弱之态,那王潛害他失了兵器,失了錢糧,更失了民心,那餘林更是不堪一用,他此刻便覺得應該是想多了,便埋頭吃起酒來。
顧言此間已行過闌江,離雍州不遠了。那巍峨嶙山立于一側,宛如匍匐的巨獸。叢叢蒼翠間,蟬鳴聲此起彼伏,是一股拼盡全力的喧嚣,攪得那炎炎熱浪撲得更加兇猛,一人一馬皆開始燥熱不堪。
顧言翻下馬來,拖着缰繩把馬牽到江邊,那馬兒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來,他自己則撈起江水洗了把臉,頭發從肩上滑落,浸濕了大片。
出門前,武初明與他在閣中交代,那王潛是知他底細的,此番周折要試探的其實是那遲鈍又貪權的南陽王,其餘的讓他親自去面談。
可武初明并沒有告訴他,蘇晚晚就是裘晚甯,他們都打算瞞着,兩個少年人靠得越近,那在暗處的人便越容易發現,裘家的屍首有問題。
清洗一番後,頓覺神清氣爽,顧言上馬後拉起缰繩,向着雍州刺史府而去。
他身後,一行商隊由駱駝拉着緩緩走向同一個方向,駝鈴咚咚,自遠方傳來,晚甯花了些銀子,在那運貨的車廂裡買到一個位置,躺在一捆捆的布匹上昏昏欲睡。
這些布匹,是送到倉羯占領的臨安城去的,那臨安商販見錢眼開,還送了晚甯一套倉羯服飾,以便喬裝入城。
雍州刺史府中,王潛的義女淳安婉正梳洗打扮,浴池中撲撒了白芷、桃皮、柚葉、零陵香等香料,出浴的美人如嬌花搖曳,侍女三三兩兩的走過來,手中端着各類脂粉銅黛和漱口的鹽水。
梳妝的女婢将她的頭發挽起一個十字髻,左右簪上一對如意金钗,發髻正中飾上五尾金鳳,她自己描了一雙柳葉彎眉,在額心細細畫了一朵花佃,雙唇不點而朱,微微一笑便可奪人心魄。
顧言此時勒馬于刺史府前,大步跨上台階對着門外侍衛俯身拱手施了禮,“越州顧言,求見王大人。”
那侍衛聽了一驚,連忙叩拜,“拜見侯爺,小的這就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