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潛聽聞顧言來了，心想時候正好，便遣小厮去通知淳安婉，自己理了理衣袍，走到門外，親自迎了顧言進門。

“王大人助益于越州，顧某替越州百姓，在此謝過。”

王潛自然知道這廣陵侯慣來是個有脾氣的，是在說他擾了百姓安甯，于是垂眸說道：“侯爺，終要有舍，才有得。”

“王大人即知我與裘家小姐之事，那可知，裘家小姐現在何處？”顧言不喜與人争辯，也不喜與此等縱橫者深交，便想将心中疑問弄清即可。

“裘家小姐在那九泉之下。”

“那我府上那女子可是大人安排？”

“正是。”

見顧言神色暗淡再不言語，王潛繼續說道：“那姑娘武藝不凡，侯爺隻需留着便是，不必過于親近。”

兩人轉過庭院入了内廳，王潛示意顧言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上，而後擡手示意，等候已久的淳安婉走了進來。

王潛滿意地笑着走到淳安婉身邊，把淳安婉帶到顧言面前，“這是我的義女，也可為你所用。”

淳安婉俯下纖纖腰身，“小女淳安婉，見過侯爺。”

顧言一隻手擱在桌上撐着頭，頗覺無奈地看看王潛，又看看淳安婉，用那冰涼地語氣緩緩說道：“我府裡幾個手下都未娶妻，這女子我甚是滿意，底細清晰，品貌絕美，他們肯定都喜歡，晚輩多謝王大人了。”

王潛和淳安婉聽了這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周的蟬鳴聲此時大得吓人。

淳安婉低下頭，忙解釋起來，“少主誤會，臣女…”

“我還不是你少主。”顧言沒等她說下去便把她的話噎了回去，眼中是淡漠的不屑。

淳安婉不敢看顧言的臉色，埋着頭再次說道：“侯爺，臣女願做護衛。”

“王大人，你的探子好像已經不少了吧？”顧言想起與晚甯在屋頂上打架時看見的那個人。

王潛拱手一拜，“侯爺莫怪，一切隻為了侯爺的安全，許多事情，男子是做不來的，還請侯爺收下婉兒，他日定會有用處。”

顧言看着眼前這兩人，又想起晚甯的種種行狀，根本不相信晚甯跟他們有所牽連，更覺得淳安婉這副扮相，也不像是來做侍衛的。

隻是那王潛心思頗深，似乎知道許多内情，此時不知葫蘆裡又裝了什麼藥，這女子确需先留着。

顧言走到王潛面前，擺出一副為難的神情，“王大人，我看婉兒姑娘這身打扮……倒像是要來做我侯府主母的？”

淳安婉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即便慌亂，音色卻始終如天邊鳥雀般清脆悅耳，“臣女素愛裝扮，若侯爺不喜，換了去就是，臣女絕無觊觎之意。”

“最好是。”顧言居高臨下地睨着腳邊的女子，對這女子的疑慮甚至比來路未明的蘇晚晚更重，“即是王大人好意，我便留下你。隻不過我不帶女侍，你便去做那蘇晚晚的女侍吧，正好你們出自一家。”

淳安婉擡起頭看了看王潛，王潛點了點頭，她才應下，謝了恩起身去卸掉妝環，準備行裝。

晚甯跟着車隊，一路北上，這一晚，又是睡在山林間。

天氣漸熱，星月遲來，晚甯靠在一塊石頭上，擡頭看着風把天邊抹上霞彩的雲攪成了段段絲線，她在想念數月前還團花簇錦的那個家。

康平二年夏至。

顧言拉着一大箱子奇異裝束往将軍府裡走，家丁們見慣了他進出府邸，并未阻撓。

“阿甯！這有好玩兒的！阿甯！”他大聲地喊着，一邊喊一邊往後院走。

晚甯此時悶熱煩躁，正蹲在房間裡的冰盆旁玩着孔明鎖，聽見顧言的聲音，立馬站起身跑到了園子裡。

“野猴又給我帶什麼好玩的啦？”

“你打開就知道了。”顧言把箱子拖到晚甯面前，用袖子擦了擦臉上如落雨般的汗珠。

晚甯打開那箱子，發現了一件件戲服戲冠，有的繡龍，有的織羽，有的帶着流光鱗片，有的嵌着華彩螺钿。

顧言面帶自豪地站在一邊等着誇贊，誰知，晚甯卻說道：“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哪裡好玩兒？”

年少的顧言聽得這掃興的話，自然有些生氣，“這多好看的戲服啊，我倆裝扮起來去吓唬吓唬家丁婢女們，怎麼不好玩？”

晚甯猶豫了一下，想着夏日炎炎無事可做，許可以給下人們也增添些趣味，便應下來。

兩人一個戴着面具扮作龍王，一個帶着雀冠扮作雀妖，把将軍府裡每一個埋頭幹活兒的小厮都驚了一跳。

兩人自是心滿意足，暢笑開懷，下人們則帶着怨氣找到了主母那裡。

晚甯的母親待下和善，心想這還了得？天氣本就燥熱，若再有人搗亂，府裡的活計任誰也不會再願好好料理。

于是她來到晚甯院裡，此時顧言正與晚甯嬉笑玩鬧，裝作兩隻妖怪相互纏鬥。

“阿言，時候不早了，侯爺該着急了。”

顧言聽見将軍夫人的聲音，摘下面具，拱手拜了拜，“是，夫人。”他把面具放回箱子裡，縫鱗的戲服也脫下來，塞了進去，看着還帶着鳥雀面具的阿甯做了個鬼臉，跑到園子裡，從牆頭翻了出去，敏捷又輕盈。

晚甯的母親自然沒少訓斥晚甯，但晚甯隻是聽着，心中卻覺得這一日頗為有趣。

康平十六年夏至。

晚甯一身倉羯衣冠坐在溪邊，聽着潺潺流水，回想着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