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甯離開侯府後不久,阿武很快便發現她不見了。
失職之罪一下便壓在了他的頭上。
晚甯雖在信中說一切罪責由她自己承擔,可阿武心想,那顔都尉的脾氣,一切皆不好說。
他在那偏院焦慮得抓心撓肝,也不敢去叨擾扮作顧言的宴白,不知找誰說去,每每大山送來吃食他都攔在門口,自己端進屋裡解決。
可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晚甯已經數日沒見人,任誰都會懷疑起來,再不禀告,阿武擔心罪責更重。
他一咬牙,往那三層樓閣的院落走去。
此時宴白正在閣中,替顧言處理着數日來積攢的案卷,見阿武面色難看地低着頭,猶猶豫豫地走進來,他放下手裡的玉筆,詢問般望着阿武。
阿武見宴白看着自己,已知是退無可退,深吸了一口氣,“咚”地一聲跪在那透着寒氣的點蒼石地面上,“少主賜罪,寨主她,她已不見數日了。”說完把頭也“咣”地一聲叩在地上。
宴白大驚,那蘇晚晚可是顧言吩咐過要看好的,顧言回來要是發現蘇晚晚失蹤,那阖府上下怕是皆要領罪。
“什麼時候的事?”宴白此刻亦是驚慌之色。
阿武不敢擡頭,伏在地上顫顫說道:“都尉出門那日,我……我便發現房中隻剩一封書信,我以為寨主隻是出去一兩日便會回來,可如今……”
“你好大的膽子,那書信呢?”
阿武迅速站起身,手忙腳亂地将那封信交到宴白手裡。
信中隻有匆忙中的寥寥幾句:蘇晚晚往臨安一遊,所有罪責皆由蘇晚晚一人承擔,不日定回府領罪。
宴白放下信,看了阿武半晌,心想此人是顧言帶回來的,又與蘇晚晚有故,不好随意處置。又見阿武一副大難臨頭,驚恐無措地樣子,于是便隻吩咐道:“你回那院中,蘇晚晚一日不歸,你便一日不許離開那院落。待顔都尉回來,自己去找他領罪。”
眼見并未受到重責,阿武頓時松了口氣,忙跪叩謝恩,“謝主上,謝主上。”
晚甯此時跟着商隊,已行至那風蝕黃沙之地,烈日當空,熱浪滾滾,紗巾掩面亦難擋迎面而來的粒粒塵土,拉着沉重貨物的行程自然是慢上加慢。
此時一陣隆隆響聲傳來,天壤交界處一片翻滾的沙浪仿佛連接了整個天地,如那千軍萬馬直奔商隊而來。
駱駝皆不再願意往前走,領隊一邊拼命拖着駱駝往不遠處隆起的巨岩走去,一邊大聲喊着身後跟随的各色商人和拉着駱駝的小厮快跟上自己。
晚甯小時候見過此景,把頭上的紗巾重疊了好幾層,捂住口鼻,與衆人一起迅速跑到了那岩石腳下蹲低了身子。
鋪天蓋地的巨大沙浪一下掩住了天光,眼前一切皆迅速化作黃沙一片,晚甯抱住自己,緊緊閉上了眼睛。
一個時辰後,耳邊風聲終于漸息,晚甯試探着睜開雙眼,左右張望了一下,拉着布匹瓷器的車廂幾近被掩埋在不遠處,幾個沒來得及躲藏的拉車小厮渾身沙土的倒在了地上。
晚甯垂下眼眸,心中既有死裡逃生的慶幸,也有眼見苦難的憐憫,她蹲在原地,遲遲沒有動彈。
“诶,活着嗎?”一個帶着熾烈之氣的聲音傳來。
晚甯擡頭一看,是一個笑容邪媚的異族男人,前額生着一縷縷棕紅的頭發,編作發辮将所有頭發高高束在腦後,笑起來明顯的看到兩顆尖銳的虎牙。
“啊,我沒事。”晚甯一邊回答,一邊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塵。
“你不是倉羯人。”
晚甯警惕地看向眼前這個男人,見他隻是滿臉自豪地望着自己,“我不是,你是?”
那男人把手枕在腦後,轉身往車隊走去,“巧了,我也不是。”
倉羯攻占臨安後,大俞便與倉羯義和,割讓了包括臨安在内的北境三座邊城,并且以最低的稅賦允許倉羯商人在大俞境内通商。
晚甯一路上聽聞那與倉羯相鄰的月支族不忿于自己對大俞以禮相敬卻不得益處,便有許多人混入倉羯商隊,做起了大俞各處黑市裡的買賣。
晚甯定了定神,大步跟上那個男人,“你是月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