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雍州城蟬鳴燥動,離了城郊的碧色交疊,連風都開始膨脹渾濁,撲面而來皆是滾滾熱流。
一半袖玄衣的帶刀侍衛,頂着熱浪驕陽,從雍州北面城樓上一路奔進刺史府中,穿過古木參天的前庭,徑直拐進了後院,踏進王潛的書房,喘着粗氣便跪了下來。
“大人,侯爺回來了。”
王潛每每煩亂之時便愛臨摹字畫,此時正立于桌案旁提筆臨帖,墨迹遊走,筆鋒蒼勁,轉角處亦遊刃有餘,“可帶了那女子?”
“帶了,還有一個外族人。”
“知道了。”
那侍衛颔首退下,王潛站直了身子,端詳着桌上的字迹,歎了口氣,搖着頭将手裡的筆輕輕放在了那半尺青玉筆架上。
城外一行三人慢慢悠悠地晃過山野,在溪流邊上露宿了一夜,終于在第二天午後看見了雍州的北城樓。城樓外數十丈寬的護城河兩岸柳樹依依,驕陽下水面波紋閃動,宛如夜間星河落入其中,烈日之下晚甯眯起了眼睛,觀賞着那鱗光閃動。
顧言走在一旁默默瞧着她,心中的歡喜自然而然地溢在臉上。
叱羅桓此時對馬背上的颠簸剛有些适應,擡頭望着高大的城樓,日光之下,鼻子和眉頭擰作一團,“這城樓那麼高,河又那麼寬,鳥要進城都覺得累吧?”
晚甯聽了這話頗覺有趣,擡手擋着日光,也往上瞧,“猴子,你上得去嗎?”
顧言擡頭看了看,“我沒試過,但我從上面下來過。”
“什麼?!”晚甯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顧言望着晚甯,見她滿臉驚異,滿意地笑了。
“你為何跳下來?那王潛幹了什麼?”晚甯心中思索一番後,莫名有些氣惱,心想是什麼事情能讓顧言大路不走,要從城樓上跳下來。
顧言滿臉戲谑地低頭想了想,引馬靠近晚甯,探過身去,“他給我挑了個女孩兒。”他仔細看着晚甯的神情,想找到某些事情的答案。
晚甯心寬善良,亦不經男女之事,并未吃到其中意味,詫異道:“啊?什麼女孩兒?好不好看?她打你了?”
“……”沒有看見想要的回饋,顧言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扭頭看向别處。
見他不說話,晚甯皺起眉頭兀自思索,想着究竟是什麼女孩兒如此厲害,能把顧言愁成這樣,還要跳城樓逃跑。
叱羅桓在後邊看着兩個金主,覺得自己撿了兩個大寶貝,又好玩兒又多金,高興得咧開了嘴。
三人暢通無阻的進了城門,顧言看着那些無動于衷的守衛,心中思量那王潛定已知曉他們進城。
此時刺史府中,王潛命人備下了冰鎮的茶羹,糕點,他發覺這廣陵侯是管不住也治不了的存在,唯有想着法子與之共議謀劃才可掌握大局。
“大人好雅興。”一路無人阻攔盤問,顧言領着晚甯和叱羅桓穿過庭院繞過回廊,直接走進了王潛書房,看着滿屋的水墨丹青,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那書房裡此時挂滿了字畫,皆是王潛所臨,此時他正親手在桌案邊倒着茶羹,擡眼看見一身倉羯衣冠的顧言坐在桌旁,同樣異族打扮的晚甯和叱羅桓站在一邊,心中有些無奈,“侯爺回來該換身衣裳才是。”
“我覺得這衣裳挺好,涼快。”顧言低頭看了看自己,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王潛把茶羹放在托盤裡,端到三人面前,看着站在一邊的晚甯和叱羅桓說道:“幾位先吃點羹湯,歇歇。”
顧言毫不客氣地伸手把晚甯牽到身邊坐下,拿了一碗放到她邊上,自己又拿了一碗放在一邊,而後又看着恭恭敬敬站在一邊的叱羅桓,擡手示意他随意即可。
叱羅桓不敢動作,看向王潛,見王潛亦點頭笑着表示請便,于是他端起碗就近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在路上已覺頗為口渴的晚甯,端起那羹湯吃了起來。冰冰涼涼的入口清香,于是稱贊道:“大人府裡這茶羹做的真好。”
“大小姐若喜歡,便多吃些。”王潛放下托盤轉過身來,面帶慈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