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甯頭一揚,驕傲滿滿,“那是自然。”
顧言揉了一下她的頭發,而後再瞧地上那刺客,蹲下身子把他那面罩一扯,皺起眉頭打量了一番,看向宴白。
宴白此時亦滿目憐惜望着淳安婉,詢問着她是否受傷。淳安婉對宴白搖了搖頭,似是依舊滿腔怒火,目光之中仍含刀鋒。
“這人是陸勻派來的,侯爺,如何處置?”
顧言看她一改嬌柔之态,亦是有些驚訝,遲疑了一瞬,站起來上前勾了那刺客一腳,“陸勻派你一人前來,是送命來的?想着構陷我?”
屬實想不通,這刺客雖是有些身手,可顧言府中侍衛滿布不說,就算是隻有顧言一人,這一個刺客,也就隻有一個死字可尋。
那刺客挪了一下位置,試圖離顧言遠一些,顫聲道:“侯爺饒命,陸大人隻是讓小的來吓唬吓唬府裡的小姐,并未有傷人之意。”
晚甯登時笑出聲來,上前道:“這府裡沒有小姐,隻有一個女侍衛和一個女山匪。”
顧言亦忍不住笑了,深覺這陸勻似是有些憨,他搖了搖頭,道:“你回去跟他說,他若如此想我,過些時日,我便去尋他。”
聽顧言說要放了他,那刺客高興壞了,一個骨碌跪了起來,叩頭謝恩。
宴白自是氣惱,但顧言說放,他看了一眼淳安婉,見淳安婉也沒意見,才蹲下身子解開了他,可心裡總是氣不過,狠狠踹了一腳。
那刺客摔了個跟頭,連忙爬起來,一邊點頭哈腰謝着顧言,一邊往門外去,跑到院牆邊上,趕緊翻了出去。
陸勻是不知道顧言府裡有什麼樣女孩兒的,他就尋了個人,有些身手,便遣着說去吓唬吓唬侯府裡的女子。
那刺客本是越州人,知道侯府裡的夫人身手不凡,于是便尋着淳安婉下手。
可沒有人知道,淳安婉也是不好惹的,這下吃了大虧,那刺客慌得想直接跑出城去,可城門早已落鎖,他隻能蹲在城門附近的牆角裡等着天亮。
刺客放走了以後,晚甯見氣氛尴尬,淳安婉是明顯的悶悶不樂,于是晚甯便陪着她回了房裡,顧言和宴白繼續去應酬外面的客人。
宴白是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的看着淳安婉,可淳安婉知道席間還有許多客人,并未留他。
晚甯進到屋裡,第一件事便是把釘在屏風上的鋼針拔了下來。
“這還說不要命?剛剛就應該把他關進大獄裡去。”
淳安婉淡淡笑了笑,“侯爺要放他,定是有用才放,不然,他已死了。”
晚甯點了點頭,她也知道這個理,隻是也有些氣不過罷了。
淳安婉回到床上坐下,輕輕歎了口氣,默默低着頭,雙手一下下捋着自己的發梢。
晚甯見她如此模樣,須得換換思緒,不然這新婚夜還怎麼過?于是走到她身邊坐下,猶豫了一下,便伏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些顧言年少時的糗事。
淳安婉慣常是規規矩矩的小姐,聽得驚訝至極,堂堂世襲小侯爺,年少時居然這樣頑劣,與如今相比,真是判若兩人,“大小姐,侯爺這些年變了許多……”
晚甯見她神色已經緩過來了,放心地笑了笑,“你緩過來了就好,我先回去了,我讓幾個侍衛過來守着,宴白來了自會遣他們離開。”
淳安婉羞得臉頰暈紅,點了點頭。
此時已臨近顧言的生辰,晚甯還要忙着準備東西,本來心就大,也無暇顧及這不堪一擊的刺客,甩着紗帛回到了自己屋裡。
她從床底下拖出了一堆竹條,拿起刀子,一根一根的削起來。
顧言和宴白回到席間,一衆賓客圍着王潛和武初明他們幾個不斷的敬酒,幾個人酒量都還不錯,但此時也快招架不住了,已經是搖搖晃晃,昏昏沉沉,他們看見顧言和宴白回來,忙迎了上去。
王潛開口道:“賢婿,侯爺,你們頂上把,老夫不行了。”說着,便扶着廊柱往内院走。
武初名和風如月、叱羅桓也是搖搖擺擺,眼神迷離,擺了擺手跟着王潛走了進去。
來的賓客不少是從雍州趕來的,自然是要給面子,二人此番隻有繼續陪着。
玉杯舉起又落下,碰了這個,還有那個,一番推杯換盞間,忽而拂過一陣清風,卷來了一股奇異的花香。
紅紗羅帳随風揚起,門外傳來了一串串銀鈴聲,叮叮當當,似勾人心魄般響在人的腦海裡,神魂之中,餘音缭繞。
歡飲暢談的賓客接連倒下,顧言和宴白也忽然開始神志迷離,紅紗在風中散開,掩在了顧言的臉上,他撐着桌面,看見門外走進了一個女子,裙擺及膝,足腕纏鈴,一步一輕響,邁入了侯府的大門,門口侍衛在她腳邊倒下,奇異的香氣一點點蔓延了整個院落。
宴白在顧言身後,想喊一聲侯爺,可喉間似有異物,卡住了聲線,張嘴隻有一聲氣息傳出,随即腦子裡暈眩感迅速蔓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顧言昏沉之間眼見着數十個未歸的賓客接連倒地,意識到這氣味有問題,忙捂住了口鼻,可卻似為時已晚,頭腦中越來越昏沉,耳邊的聲音開始渙散,而後四周的一切都開始旋轉,他硬撐着桌面,卻控制不住自己頭腦中的搖晃。
他使勁甩了甩頭,卻無法趕走那暈眩感,模糊之中他聽見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果然不凡,盡能撐到現在。”
那聲音到最後變成了一陣回響,他失去意識前,感覺到自己被人扛起,帶離了侯府。
淳安婉坐在房中,一直等到了寅時,卻還不見宴白回房,心中不悅驟然升起,想着反正已經破了規矩,也無礙了,便走了出去。
此時侯府裡頭侍衛們都昏了過去,回廊上皆是一個個的躺在地上,淳安婉剛看到時以為他們都喝多了,可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割破的裙尾拖在地上沙沙作響,回蕩在侯府中,整個侯府一片死寂,她越走越快,繞到外院,眼前出現的是倒了一地的人。
外院的燈火已滅了幾盞,微風習習,光陰紛亂,她忙走了過去,在一地的人裡,找到了宴白。
她把宴白翻過來,摟到身上,檢查了他的呼吸和脈搏,發現皆無異常,暗暗松了口氣。
她又擡起頭來,目光在四處搜尋了一番,卻始終沒有看見顧言,晚甯也不在,王潛也不在,她開始心慌起來。
宴白此時似有醒轉,擡起手扶上了自己的頭,眉頭擰成了一團。他把最後一點暈眩壓了下去,睜開眼,看見了淳安婉。
“婉兒。”他喚了一聲。
淳安婉聽見他說話,忙把他扶起來,柔聲問道:“你沒事吧?這是怎麼了?怎麼全倒在地上?侯爺呢?”
宴白一邊揉着頭,一邊站起身來,往原來顧言站的位置看去,發現不見人影。他忙邁開腳步,在四周倒下的人裡,不斷的尋找,最終一無所獲。
“侯爺剛剛還在這裡。”他想起昏倒前,門口似進來過一個女孩兒,身後還跟着兩個彪形大漢,“我們昏過去之前,有人來過…”
淳安婉一聽,腦子裡嗡嗡作響,心知定是有事發生,她轉身跑向晚甯的院子,顧不得頭上的發冠已經甩得搖搖欲墜。
她沖進晚甯屋裡,見晚甯坐在地上,正削着竹條,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晚甯看她這副模樣跑進來,便知出了事,手裡東西一扔,走到她面前,“發生什麼事了?”
淳安婉輕聲道:“我等許久,見宴白還沒回來,便去外院尋他們,結果發現府上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似是昏過去了,宴白剛剛醒來,說府裡來過人,且如今……侯爺不見了。”
晚甯腦子裡如同驚雷劈過,她極力控制着自己逐漸升起的慌亂,這時宴白也跟了進來,喊了聲夫人。
晚甯神色一斂,問宴白府裡來了什麼人,宴白将昏倒前看見的都說了一遍。
晚甯沉了口氣,心知此時不是慌的時候,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淩亂的思緒,吩咐道:“宴白,去把所有人都弄醒,看看還有誰不見了,那些賓客需遣人護送回去,把府裡的侍衛全都叫來。”
宴白颔首應了聲是,與淳安婉相望一眼,轉身走出門去。
淳安婉看着晚甯,憂心不已,她站在原地陪着她,等着侍衛們過來。
宴白在府裡四處搜尋了一遍,把倒在廊上的侍衛一個個搖醒,又在内院廳裡找到了王潛等人。
他吩咐侍衛去把睡下的弟兄全都叫了起來,調出十來個去安置那些未歸的賓客前往城中客棧,其餘的讓他們皆去晚甯的院子裡侯着。
王潛和武初明等人聽宴白講了事情的經過,亦是心驚,風如月更是滿眼的怒氣,他吊兒郎當慣了,可心裡卻是極在乎顧言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往晚甯院子裡趕去。
叱羅桓跑到半路似想到了什麼,轉頭望門外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道:“我去找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