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柯點頭應下,目光決絕,似是真的甘願赴死,為主盡忠。
晚甯卻有些憂心,但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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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白和淳安婉依然沿着官道穿越山林,此時沒有拐進任何一個城池,隻在林子裡,随意尋個地方歇腳,反正有馬車,也不怕刮風下雨。
“不知道大小姐他們到了沒有。”淳安婉看着漫天星鬥,想起晚甯來,她算是她第一個朋友。
宴白生着火,火光烈烈閃動,發出木柴燃斷的噼啪聲,他将摸來的河魚用木枝穿起來,放在火上慢慢地烤,香氣逐漸飄出,飄進人的鼻尖裡,淳安婉頓時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哇,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她搓着手,深深呼吸着食物的氣息,夾雜着林間特有的枝葉的氣味,鑽進她的鼻尖裡,此時便是安穩的感覺。
宴白笑了笑,“什麼叫看起來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好嗎?侯爺亦誇過的,來,你嘗嘗。”他把魚側過來,遞到淳安婉嘴邊,淳安婉咬了一口,極香,吃得極開心,沒想到宴白還有這手藝,倒也是驚喜的很。
兩人還有許多路要趕,所以吃山林裡的東西,喝山林裡的溪水定是少不得的。可他們是新婚不久,抛開随時會出現的刺客不提,此時倒有幾分遊山玩水的趣味。
“侯爺說,我們許會遇上追殺他的人,故而我們要當心些,你先睡下,然後深夜裡再換我睡,可好?”自幼活得卑微,淳安婉總是願意先犧牲自己,。
宴白拒絕,死活不同意。
在他意識裡,是沒有女子守夜的,侯府裡亦沒有女子,他的前主子亦是言傳身教,護着心愛之人,是職責。
淳安婉見他倔強,拗不過,便索性放棄了,拍着自己的腿,彩蝶團花紋的大袖甩了甩,歎了口氣,道:“那便謝謝我的夫君啦。”而後她爬上馬車,鑽進車廂裡,躺在鋪絨的地面上自己睡下。
宴白撥弄着篝火,星星點點的火光濺起,飄飛到微風裡慢慢變成一顆顆黑色的灰燼,他便那樣看着,想着便如過去出門辦差一般,一守就是一夜。
可秋意漸濃,涼風習習,吹在人身上舒爽得很,伴着林間枝葉相互輕擦的聲音,寂寂蟲鳴此時如同安眠的夜曲,他漸漸被困意攀上神識,打起了哈欠。
一陣睡意襲來,伴着一股燒焦的氣味,他靠在旁邊的樹幹上,不知不覺地漸漸睡了過去。
在他閉上眼時,一雙褐色的長靴踏着滿地厚厚的枯葉,一步步靠近,兩匹奔宵感覺到了響動,發出微微的嘶鳴聲,一個身穿玄色勁裝的蒙面人走到了篝火邊上。
他盯着宴白看了好一陣兒,見他沒有醒轉的迹象,轉身走到馬車邊上,拉車的奔宵似有靈性,見有生人靠近,開始躁動不安,踢着馬蹄來回的扭動着身子,身後車廂也跟着左右晃動。
還沒等蒙面人碰到馬車,兩匹奔宵已經掀起了馬蹄發出極響的嘶鳴,淳安婉在異常的晃動中醒了過來。
她掀開簾子一看,見宴白靠着樹,閉着眼睛,一個蒙面人在馬車邊上鬼鬼祟祟,她登時抽出長劍躍下了馬車,裙擺随風飄動,如夜色中灑滿銀輝的流雲于腳邊翻湧。
那蒙面人雙手帶着鋼甲,見隻是一個女子,毫無懼意,迎面攻去。
五指鋼甲與劍相擊,互為敵手,忽而抓住劍鋒猛力一拉,淳安婉長劍脫手,險些被利爪劃破臉頰。
手無寸鐵之際,淳安婉隻能四處逃躲,而此時宴白才稍稍醒轉,模糊之中,看見一玄衣刺客從自己面前掠過,淳安婉旋身躍起,他那鋼爪拍在了樹上,剃下了厚厚的一層木皮。
宴白驚起,提劍刺去,那蒙面人堪堪躲過,又迎來當頭一劈,躲閃不及,左肩劃開一道口子,殷紅的熱流順着衣裳漸漸漫開,身上一片玄色更加暗沉下去,他隻能連連後退。
淳安婉趁機拾起劍來,驟然攻去,蒙面人眼見不妙,拔腿奔逃,宴白惱怒得很,丢起手中長劍,翻身一腳踢在劍柄上,長劍破風而出,铮铮嗡鳴,瞬間莫入了蒙面人的脊背,那人随即倒地,四周枯葉片片轉紅。
淳安婉上前查看,似有不悅附上臉來,“你把他殺了,如何問他來處?”
宴白緊随其後,怒意未消,“他欺負你,便不可活,侯爺亦不會怪罪我。”
“我知道,可現在怎麼辦?”淳安婉見他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不好再說什麼,亦知道宴白是為了護着她才這麼做的。
宴白将那蒙面人背後的劍拔出,在把他翻過來,劍鋒穿透心口,他扯開他的衣襟,并未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線索。
他站起身來,回到淳安婉面前,平靜下來之後亦有愧疚,低着頭,“什麼也沒有……”
淳安婉見他又内疚起來,也于心不忍,“無妨了,已經這樣了,那就先這樣吧,你說的沒錯,是他欺負我的,該。”
宴白見淳安婉沒怪他魯莽,終于擡頭看她,心虛地笑了笑。
“我們出城就被盯上,侯爺的命真苦。”淳安婉完全沒覺得自己命苦,倒覺得顧言挺不容易。
宴白知她心善,搖着頭笑了笑,“你覺得會是誰?”
淳安婉皺起了眉頭,俏麗的臉上挂着一抹憂愁,卻顯得有幾分凄清之美,“我們去的是番城,難道有人不想讓我們去?”
宴白不舍她憂慮,擡手拂過她的眉心,抹開她眉間的糾結,“先不想,我們一路走去,隻要達到目的即可,其他的其實不那麼重要,來一個殺一個,也沒什麼不可。”
似是有理,做成事情就行了,淳安婉轉憂為喜,“我的夫君方才好厲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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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甯和顧言看着叱羅桓吃飽,打發他趕緊去客房歇着,而後屏退了左柯,兩人坐在客堂門檻上,靜靜看着星鬥攜月的夜色。
樹影在風中輕輕擺動,傳來枝葉厮磨的聲音,鑽進耳朵裡,盤桓在心上,缱绻又安甯。
晚甯靠在顧言肩上,睡意漸起,閉起眼來。
“累了就回屋吧,又不是沒見過月亮。”顧言把她推起來,無奈地看着她。
晚甯擡起手來,使勁揉了揉眼見,看了看四周,悄聲道:“我是有話要與你說。”
顧言見她鬼鬼祟祟的,有些好笑,還有些可愛,捏了捏她的臉,“要去偷什麼?”
“不是,那個左柯!”晚甯壓低聲音,似是極嚴重一般,提高了音調。
“你要當着我面兒偷男人?”顧言見她這模樣,刻意逗她。
晚甯氣得倒吸一口氣,繼續道:“胡玉說……”
顧言沒等她說出來,捂上了她的嘴,“有些事情,還是回屋說比較好。”
晚甯隔着他的手,支支吾吾道:“你回屋你就不說了,你上手了呀。”
“也可一邊上手一邊說嘛。”顧言說着就把她抱了起來,絲毫不理會她的掙紮。
回到客房裡,他把晚甯放在床上,轉身關上門,“快說,偷什麼。”
晚甯見他沒做奇奇怪怪的事情,而是坐在她身邊等着她把話說完,高興地坐了個端正。
顧言見她這樣認真,亦配合着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夫人請講。”
“胡玉不是說,你父親身邊有個副手被買通了嗎?萬一就是他爹呢?”晚甯依舊壓低了聲音,湊到顧言耳邊,生怕被人聽了去。
顧言卻笑了,擡手解開了晚甯的頭發,簪子一拔,烏發涓涓落下,“我知道,隻是眼下他能用,便先用着,這些事情,日後再細查。”
晚甯卻抓住了他的手,緊張起來,“不對,那萬一他就是來引你的呢?叱羅桓不過在門外喊了你一聲,他就聽見了,顯然是留意着的。”
“我見過他父親,印象中還算個老實的人,對我父親唯命是從,有一次我在軍中打翻我父親的硯台,文書全都染了墨,他為了逮住我,套馬的繩子都用上了。”
晚甯驚了一下,顧言當年頑劣不羁,是名滿京城的事情,可該賠的都賠,又是世襲的小侯爺,誰也不敢拿他如何,敢用套馬的繩子來綁顧言,那真是盡忠職守的緊。
她自己捋起了頭發,一下下從頭上順下來,“那左柯呢?你認識他?”
“他有時候會躲在角落裡看我…我也不清楚他怎麼想的,但隻要我一靠近,他就會跑開,故而我們從未說過話。”
晚甯手裡的動作停住了,思緒忽然跑偏,“他不會喜歡你吧?”
顧言也被這想法驚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會吧……”
“我不管喽,人是你要的,要納妾的時候記得告訴我。”晚甯挪到裡面,拉起被子躺了下來,那被子似是新的,跟上次比舒服了許多,松松軟軟的,“他倒是真的用心打理了這家驿館,被褥都是新的。”
顧言趁機鑽進了被窩裡,“妾肯定是沒有的,我哄你都哄不過來,沒那閑功夫。”說着扯了扯被子,給晚甯蓋好,摟緊了她,“快睡,明日一早還有路要趕,先放過你。”
“你得當心着些。”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