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忽然靈光一閃,想起這兩日風如月确實留了個女子,記起了臨瑤。
“臨瑤,你亂逛怕是會被風大人數落。”阿武走到她面前,對這不谙世事的女孩兒,亦有同情。
臨瑤皺了眉頭,栗色的眼睛裡閃着星星,“大哥,我餓了,風大人沒回來,給我點兒吃的,我立馬回去。”
大山聽聞小女孩兒隻是餓了,打開籠屜大方地端了一整屜,呼了熱氣小心翼翼地遞到她面前,“來,小心燙啊。”
臨瑤見着吃的,高興起來,銀鈴一響,蹦了一下,把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包子撚起來,兜在衣服裡,也不管衣服上還有草藥渣子。
她道了謝,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回頭報告起來,“我現在就回去!絕對不亂走!”說完便騰出一隻手,笑着拿起個包子,啃了起來。
有吃的,能活着,真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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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宜在宮裡照樣一副浪浪蕩蕩的模樣,可一旦有人來拜見,便似乎神智清醒。
這些時日也終于有人開始來拜見他,而不是跑到啟州和番城去商量意見。
魯爽聯合顧言造反,他聽了差點兒笑出聲來,定了定神,對那曲安縣侯招了招手,讓他靠近些,“我聽聞你兒子被他打過?”
曲安縣侯一時語塞,望着劉宜嘴裡顫着,似有很多話要說,可又不大敢。
群臣皆知劉宜與顧言有舊,他也怕觸了逆鱗,畢竟這天子還是有生殺大權的。
憋了半天沒個響動,劉宜往龍榻上一躺,“縣侯大人,寡人敬你是老臣,有些事情,比如,風言風語,不要拿來擾我清淨,你們去跟臧大人說說就好了。”
曲安縣侯不過是個被當槍使的,連連叩拜,趕緊退了出去,就怕劉宜下一句便是“結黨營私”。
曲安縣侯的公子是有記恨的,于是喝花酒的時候也不忘了把這風言風語傳一傳,于是滿京城都在說,顧言去了番城要造反,皇帝昏庸無能,信着顧言。
一時間,滿城惶恐漸漸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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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州碼頭一艘挂着明角燈的畫舫靠在了岸邊,畫舫的守衛押着十幾個犯人下了船,其中兩個顧言偷偷塞了些塊金錠到他們手裡,于是下船之後他們便奔向了刺史府,趕緊去報官。
晚甯拉着顧言跟在一行人最後頭,她生怕他再上去把那刺客打一頓。那刺客鼻青臉腫低着頭,跟着其他人下了船。
十幾人反着手捆得結結實實,跪在岸邊等着刺史府的侍衛來拿人。
岑歡從自己屋裡出來,換了身暮山紫的衣袍,依舊一副皎皎如玉的姿态。
他走到晚甯身邊,看着岸邊的人犯,身子側向晚甯,一副不怕死的姿态,與晚甯的距離已經超出了安全範圍,似是想着故意挑釁顧言。
“夫人,畫舫莺歌之地,難免有着些……就是很少有官府的人。”
“那刺客你作何解釋?”晚甯手往腰後一摸,拔了刀子指向他,逼得他往後退了幾步,顧言也不攔着,把臉轉向一邊,幸災樂禍起來。
岑歡舉着雙手,故作思量,眉頭一蹙,壯了壯膽子,“夫人莫惱,可否告知二位身份?”
“廣陵侯府都尉。”顧言淡淡說着,想看他有什麼花樣。
岑歡聽見“廣陵侯府”,便想起了那造反的傳言,又試探着,“二位這是去羽州……”
晚甯不耐煩起來,“現在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岑歡吓了一跳,本想着把原因扯到顧言身上去,如今卻隻剩嘴硬,“夫人,小人真的不知,已經派人去查了,您莫生氣啊。”
顧言把晚甯牽到身後,懊惱起來,“我夫婦二人新婚,與侯爺告了假,出來遊山玩水的,舫主真是給了好大的驚喜。”
有人殺他,情理之中,有人殺宴白,稀奇得很,且就一個人,連宴白一隻手都打不過。
岑歡擺出一臉愧疚,似是真知道新婚夫婦被砸了歡愉不是什麼好事,“怪小人疏忽。”說着,他便從腰間解出了錢袋,整個遞給了顧言,“這些銀錢是賠罪,都尉大人請收下,否則小人寝食難安。”
顧言看他演得投入,接過錢袋掂了掂,數目不少,“算你識相。”也給他裝一副貪官模樣,奸邪一笑。
他掂着錢袋,牽着晚甯下了船,刺史府的侍衛正好趕到了碼頭,有的帶刀,有的帶弓。
岑歡趁着他們下船,轉身跑到了畫舫船尾的小艇上,自己上了船,把繩索解開,一點點放長,那小艇輕輕悄悄地從畫舫離岸的那一側入了水。
顧言不用看便知道他,拉過一個侍衛說了幾句,那侍衛喚上弟兄,走到船尾查看,沒看見。
顧言遠遠瞧着,見他們四處張望,便知定是沒發現,轉身走到船頭,果見一隻小艇上坐着個紫色衣冠的男子,已經順着水路劃出去十幾丈遠。
晚甯跟着跑過去,順着他的視線一瞧,擡手招來個帶弓的侍衛。她把侍衛的弓拿了過來,根本沒看顧言站在一旁驚呆的模樣,抽了支鐵箭架到了弦上。
一陣弓弦繃扯的聲響之後,她卻憂心起來,“猴子,我把他射死了怎麼辦?”
顧言的神情從驚呆變成了好笑,他走到晚甯身後,雙手環過她,握着她拉弓的手輕輕調了個位置,“這樣應該死不了。”
“你确定?”晚甯還是擔心,眯着眼睛瞄。
顧言把臉貼着她的頭發蹭了蹭,“你要信我。”
晚甯心一狠,手一松,那箭镞映着日光閃閃爍爍,須臾之間便到了那劃小艇的人身上,穿肩而過。
晚甯遠遠看見他倒下,倒吸了口氣,驚恐地看向顧言。
顧言卻笑了,指了指自己左側肩頭,“沒事,跟我上次一樣。”
晚甯松了口氣,把弓拎去還給了侍衛,吩咐他們去那小艇上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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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勻接到這案子,趕着忙着等在了府衙的廳堂裡。一番推搡,本就不大的大堂熱熱鬧鬧跪滿了人。
“都是怎麼回事?”陸勻眯着模模糊糊地眼睛,一個個細瞧,看到最後,發現顧言和晚甯站在門口,看衣着,看神色,似是與旁人不同,便走了過去,“二位是?”
顧言看他一副迷迷糊糊卻盡忠職守的模樣,心裡生出些憐憫來,“陸大人,你我約好了聊聊天兒的。”
陸勻皺起眉頭一陣思索,約了誰呢?一瞪眼,雙眼一亮,那“侯爺”剛要說出口,覺得不對,消息是說顧言去了番城,他聰明得很,“都尉大人别來無恙。”
顧言眉眼一轉,想着這老頭兒定是知道了點什麼,暫且放放,一會兒再說。
劍柄一斜,指向地上那些人,“大人先把這案子判了吧,我們可稍後再聊。”
陸勻應下,轉身回到那“明鏡高懸”的匾額下邊,撐着桌案,緩緩坐下,高聲道:“坦白從寬,一一說來!”
這階下跪的都是些貪生之人,一個個自認倒黴,坦白起來。
這審問輕松,也沒動刑,隻需按律收監,該服的苦役一一不落便可。
輪到那鼻青臉腫的刺客,陸勻有些驚歎,走過去細細看了看,滿臉詢問望向顧言。
顧言無所謂,直言,“我打的。”
陸勻尴尬了一下,點了點頭,“呃……定是正當防衛。”
“自然。”顧言毫不遲疑,反正自己沒錯。
晚甯看他一副理所當然地模樣,也對着陸勻尴尬地笑着。
陸勻尴尬地回應了晚甯,轉身清了清嗓子,對那刺客說道:“能說話嗎?”
那刺客點了點頭,不敢看陸勻。
陸勻卻忽然大聲喊道:“擡起頭來!”聲音回蕩在廳堂裡,把侍衛都吓得一哆嗦。
刺客擡起臉來,臉上一塊塊青紫發黑,他怯生生地看着陸勻,不知如何交代。
“自己說還是打了再說?”陸勻見他這般模樣,幹脆道。
“大人饒命,是舫主讓我刺殺都尉大人的,小人聽命辦事,求大人開恩。”滿臉青腫的人一下下磕着頭,夜裡被暴打了一頓,幸好晚甯拉着顧言,他才保下了小命,此時不想死,惶恐得很。
岑歡包紮好了傷口,被擔架擡上了公堂,滿臉蒼白,閉着眼,一副生無可戀的情狀。
陸勻見他進來,又問他:“你有什麼要說的?”
岑歡忍着痛,躺在擔架裡,撇着臉,不耐煩也不服氣,“有什麼好說的,我認栽,我不過就是提供了地方,湊了些人讓他們相互幫襯,出出主意,一塊兒謀些生機,大人想怎樣?我可什麼都沒幹。”
陸勻笑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派人刺殺朝廷命官?”
岑歡登時坐了起來,瞪着陸勻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仿佛穿肩的箭傷都已經不疼了。
他對着那刺客大喊起來,“你這狗東西,我養你多年,你居然招供?”
刺客委屈,“主人,命要緊,你讓我解決官爺的時候,我便勸過你。”
畫舫上其他人犯也都應聲點了頭,說是舫主出的主意,給他們相互介紹到一起,有什麼想辦的事情,相互辦妥,我幫你偷稅,你幫我逃債,我幫你賣妻,你幫我斂财。
舫主收着船錢和介紹費,把那畫舫越辦越奢靡,也吸引了不少過路的富人,聽曲賞舞,結交“貴人”,過路一乘,也算惬意。
顧言上船純屬以外,晚甯一番盤問,動了岑歡的湯羹,于是岑歡便想着個歪主意,不曾想顧言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還不吃恭維,不信叩拜。
一番料理,犯人一一收監,畫舫充公。
陸勻遣走了侍衛和仆從,走到顧言面前,眯着昏花的眼睛一通大量,從未見過,想看清楚。
晚甯調侃他,“大人,我這夫君好看嗎?”
陸勻一聽,回了神,才發覺自己似乎有些唐突,又看了看晚甯,見她一副明豔清朗之姿,不像壞孩子。
“大小姐眼光好。”陸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