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得知明德縣侯暗營荼仙酒肆且謀害顧言之後,将事情禀告了劉宜,劉宜一怒之下抄了吳拓的家,翻出了黑市數年來的交易記錄和賬目,發現這吳拓暗中勾連倉羯人窺探大俞已有數年。
守在姜禹門口的侍衛在發覺異常之時,立時劈開了房門,姜禹在姑娘們的簇擁之下,聞到了刺鼻的氣味,頓覺不妙。
他迅速撬開了密封的窗戶,帶着侍衛們從窗子翻了出去,幾個姑娘嗆了毒氣一面咳着,一面央求,“侯爺救命。”
姜禹心想不能敗了顧言的名聲,于是将她們一個個拉了出去。一行人站在街上,四處張望着,姜禹和侍衛們想的是晚甯和顧言在哪裡,姑娘們想的是,要不試試讓侯爺留下她們?
等了許久天光漸明時等來了廷尉,姜禹心想應是有人去報了信,“走,回府看看。”
侍衛們跟着姜禹往回趕,幾個姑娘相互牽着手,決定跟上去。
侯府門庭裡值守的侍衛見姜禹帶着人回來,拱手行了禮,道:“姜大人。”
“侯爺和夫人回來了嗎?”姜禹擡手扶起他們,憂心的詢問。
“回大人,清早已經回來了,就是……”
“就是什麼?”姜禹見他們說了一半便吞吞吐吐,恐有什麼差池。
侍衛見他着急,忙繼續道:“就是侯爺似是被鞭子抽了,回來時身上全是血迹。”說着似又怕姜禹多想,補充道:“但他是自己走回來的,還在門口跟客房裡那位大人拌嘴來着。”
還能與風如月拌嘴,姜禹想着應是無礙,可他到底是跟着晚甯出去了的,便覺得還是要去看看,聽個訓誡或回報自己的事情,他點頭道了聲好,便要往裡走。
身後跟着的姑娘們忽然急了,高聲喊了起來,嬌聲軟語,如林雀輕啼,“侯爺,您不能丢下我們呀,我們可是真心對您的呀。”
姜禹這才發覺不妙,他不熟悉京城,這些姑娘如今似是無處安置,還個個以為他是顧言,帶進侯府顯然不合規矩,一時間隻能停在了門口,在侍衛們驚奇地目光中忐忑起來。
顧言身上的傷在水裡洗得發白,他起身披了衣裳便抱着晚甯回屋睡下,把臉埋在她的頭發裡,緊緊摟着。
清爽溫涼的風鑽進半開的花棂窗子,似試探般,一下下撥弄着紗帳簾子,想看清裡頭纏綿悱恻的人。
晚甯鑽在他懷裡,肌膚相親,溫熱舒服,柔軟的身子輕輕動了動,往他身上貼,玉臂輕撫,摟上他的脊背。
日光漸漸高耀,帶上了灼人的熱烈,婢女們在院子裡乘涼,悄聲說着閑話,不敢吵着兩位主子。
佩劍的侍衛急匆匆地趕了進來,徑直往房門口走,婢女們眼見着他似要去敲門,飛快地跑了過去,一把按下了他擡起的手。
“你不要命啦?侯爺和夫人剛歇下。”
“啊?”侍衛趕緊退了出去,站在院子裡,曬着太陽,皺眉撓頭,環顧四周尋不到說法。
梳着丫髻的婢女走到他身邊,歪着腦袋瞧他,頭上的花钿墜珠輕輕搖晃着,在日光下微微閃動,“怎麼了?有什麼事?夫人醒了我替你去說?”
那侍衛看着她,猶豫了片刻,“不是,姜大人帶回來幾個姑娘,在門口吵着要侯爺留下她們。”
“什麼?姑娘?”廊下坐着的聽見了,相互詫異着,想着她們家侯爺從不看别的女子一眼,連她們都害怕他,怎會在外面招惹姑娘?
那侍衛懊惱道:“是啊,這可怎麼辦呀?”
廊下坐着的婢女靈機一動,“诶!小哥兒,我看侯爺跟客房裡那位大人關系不錯,要不你去問問他?他都把夫人劫走了,侯爺還留着他,想來是有分量的?”
那侍衛垂眸想了一會兒,眼下亦是沒有别的辦法,“那我去看看。”
風如月給被打傷的秦觀檢查了一番之後,便坐在臨瑤身邊,靠在床架的雕花兒立柱架子上睡着,臨瑤如今清醒了許多,他便不好意思躺下。
日光從門上的冰梅格心碎進了屋裡,桌上的燈火顯得尤為的暗淡。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着院子裡的桂香,在門口收攏,轉為了叩門的聲音。
風如月模糊中睜開眼,瞬間的意識是趕緊開門,莫吵醒了臨瑤。
他打開門的一霎,侍衛焦急的聲音夾着滿院的桂香便撲面而至,“大人,門口……”
他擡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推了出去,轉身輕輕關上了門,“什麼事情急成這樣?你要回家?”
京城的侍衛還不熟悉風如月,回家?他自己跑偏了一下,回過神來,“不是,大人,姜大人帶了幾個姑娘回來,在門外吵着要侯爺留下她們,屬下方才去找侯爺,婢女們說侯爺剛睡下,屬下這才過來叨擾,還請大人想想辦法。”
“嘿嘿,真是沒見過閻王的。”風如月覺得有趣,手一擺,發現扇子不在,又放下了,“走,我去瞧瞧。”
侍衛欣喜地道了是,帶着風如月往門口走,風如月如今知曉臨瑤沒事兒了,一身輕快,身上的衣袍甩得兜風,銀白的大袖仙袂飄飄。
姜禹正站在門口,來來回回解釋不清,“不是,姑娘們,我真不是侯爺,我是去辦差的,我隻是個下人。”
“你也知道你是下人?”風如月的記恨也是明晃晃毫不掩飾,隻是他說了便算了,“起開,我來給你掃掃爛桃花兒。”他走到姜禹身邊,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姜禹颔首後退,風如月擋在了他前面,“你們從哪兒來?”
“荼仙酒肆,侯爺莫要不認賬呀。”帶着牡丹花钗的姑娘上前便要越過風如月,伸手去拉姜禹。
風如月手背一拍,将她的手拍下,“來人!這煙柳女子以下犯上,拖下去,交給廷尉。”
身後的侍衛應聲便要去抓她,吓得那姑娘連連後退,“啊,不要啊,大人饒命,饒命啊。”
“廣陵侯府不是你們鬧事的地方,侯爺也不是你們攀附的起的,識相的就回家去,不然便以尋釁鬧事送到廷尉去處置,反正你們也是那打傷阿言的酒肆裡出來的東西,廷尉定會高興收下,也好邀邀功績。”
幾個姑娘收住了聲音,她們隻知道廣陵侯叫顧言,打傷顧言?這是什麼意思?
不明就裡,可聽着不像好事,眼前的大人說她們可以回家,那自然是回家的好,相互之間神情交流,齊齊屈膝叩禮,方才那膽子最大的驚惶道:“是,大人,我們馬上回家,絕不再來了。”
看着她們離開,姜禹松了口氣,對上了風如月坦蕩蕩的眼神,拱手拜下,“謝大人替我解圍。”
“我才不是幫你,我是替阿言解圍,不然他醒了還得出來給你收拾爛攤子。”
“屬下辦事不力,多謝大人指點。”姜禹站在他身後,學到了許多,侯府的事情,似乎得硬氣些才能辦妥。
風如月眼中一亮,“喲,悟性高。”說着便往回走,“回去歇着吧,忙了一宿。”
“是。”姜禹看着他離開,回頭望向侯府四周,行人匆匆而過,皆不敢擡眼看看這雕琢華美的大門。
*
竟州的軍營裡,左柯蹲在粗壯的樹枝上,嘴裡銜着枯草,吹着深秋的風,他一直沒有左祿的消息,可心裡卻不信顧言會殺了他,日日思量,盼望,無心其他。
軍士們走到林子裡,已習慣了擡頭尋他,高聲喊着,“左校尉!”
左柯聽見了便從樹上跳下來,落在他們面前,“什麼事?”
“京城來的旨意,是給您的。”
“什麼旨意?”左柯聽見是京城的旨意,聯系是否與他父親有關,一面大步往回走,一面問着,身後的軍士幾乎跟不上他,一不留神,險些被石頭絆倒。
“屬下不敢私自查看,送來的是天武軍,說看了快些動作,似是急事。”軍士快步跟着他,喘着氣說着。
左柯聽着便跑了起來,翻過擋路的山石灌木往營帳趕去,軍士們眼見追不上了,便隻盡力跑着。
半透的紅綢包裹着一卷烏金紙靜靜躺在左柯的案上,左柯心跳驟升,唯恐是左祿的死訊。
他深吸了口氣,五指一點點碰上那卷裹着紅綢的墨色紙張,而後瞬間抓在了手裡,慢慢抽開了繩結,将紅綢褪下。
金墨玉筆所書的字迹氣勢磅礴,句句告訴左柯,顧言收留了左祿,且不曾傷他,命他護送軍械糧草,前往邺陽。
顧言親自看着劉宜寫的,自然是要他記得虧欠,盡心辦事,左柯亦不負所望,召集了竟州軍士,數千人當即前往越州。
宴白得了遷令,天武軍宣讀後便離開了,意料之中地特許設府,賜越州統轄權,他知道他的主子會全給他求來,一點也不意外,放在了一邊,心想門口換個匾額就可以了,府裡都挺好。
辦事要緊,遣了侍衛去尋陳清,說有急事,要快。
陳清循例帶着軍士們操練,結束了正準備到莊稼地裡去看看,擡眼看見了侯府的侍衛踏馬奔來,立在了原地,心想這個宴白又有什麼好事找他。
侍衛翻身下馬,拱手拜道:“大人,将軍請您過去。”
将軍?陳清一想,高興笑了,“這是升官兒了請我吃酒嗎?”
侍衛不知,看着陳清高興的樣子,陪着笑了笑,“許是吧,還請大人趕緊,似是很急。”
陳清斂了笑容,急?難道京城出事了?他牽着侍衛的馬便調頭奔了出去。
軍營裡一切如昨,有條不紊,軍士瞥見陳清離開,繼續往莊稼地裡走,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完才行。
宴白在霁月閣裡翻找出那堆軍械的造冊,一頁頁翻看确認數目品類真的夠用,主子不要他去,他是心裡不安。
陳清提着刀一路跑進後院,根本不用問,拐進了霁月閣裡,“怎麼了?少主怎麼了?”
宴白見他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便知他誤會了,笑道:“你很快就見到少主了,他要你去找他。”
“真的?要我去京城?我還沒去過呢!”陳清又高興起來。
宴白見他高興,望着他停了一下,将案上诏令拿起來,走到他面前,“你自己看吧。”
陳清笑着接過,神情逐漸平靜,“嗯,那我現在就去辦,東西太多,是得快些。”說着便往外走。
“等一下。”宴白見他毫不猶豫地往外走,有些舍不得,“等你回來吃我的升遷酒。”
陳清拍了他一下,“好!多些肉的!”他轉身往外跑,比方才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