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想吓唬你,真有事兒的他不會讓我們兩個老骨頭來。”武初明環顧邺陽街道,寥寥落落,什麼都沒有,郡城的人呢?
“我帶人去郡守的地牢看看,你去看護那些受傷的小孩兒。”王潛引馬前行,帶了十幾個軍士去尋找郡守府。
他們摸進地牢時心驚膽寒,一片污穢狼藉,人在裡面不餓死也會因染疾而病死,到時候朝廷談判起來,倉羯人定會說他們沒有傷害囚犯,真是陰毒。
胡一德見有軍士來救他們,便知是援軍來了,與那布鋪掌櫃相互攙扶着勉強站起身來,“多謝大人相救,下官無用,還望大人贖罪。”
王潛忙扶住二人,“胡大人請起,有什麼事情先出去再說。”
胡一德在王潛的攙扶下與布鋪掌櫃一同走出了地牢,回到府宅裡,軍士們照顧衆人安頓,清洗,備上了食物。
接近午時,人員大緻安置妥當,那布鋪掌櫃尋到王潛,顫顫地跪下,道:“大人,臨安城中有百餘人關在了城北地牢裡,皆是羽安樓和賭坊裡的大俞人,還請大人想想辦法。”
王潛忙将他扶起,攙着他到床榻邊坐下,“大俞的人定當救回,無需如此,你先好好歇着。”
布鋪掌櫃在王潛堅定的目光中安心在榻上躺下,閉上眼睛,在久違的舒展中很快入了夢。
左柯處理好了傷兵,又去幫着查看從地牢救出的百姓,回頭便找來了藥,一一對應着給他們服下。
此時城外來了許多趕着牛羊的人,軍士們不明緣由,不敢放行,通報了武初明。
“啊,那是城裡的牧民,許是知道倉羯人離開了,你們搜查一下,放進來就是。”
軍士得令去辦,烈陽之下,牧民趕着牛羊進了城,高聲喊着,“這些牛羊送給你們,大人!大人!”
毛茸茸的羊群咩咩叫着,牛群脖子上銅鈴咚咚直響,交織成一片歡快祥和,圍向城樓底下巡防的軍士,披甲的射升營,持鞭的胡騎,皆被唬得連連後退。
陳清聞聲趕來,詢問情況,笑道:“收下收下!少主見了定高興得很!”
于是邺陽城在烈陽當空之時升起了屢屢炊煙,肉香和菜香彌漫在荒蕪的城池中,王潛和武初明看着年輕人歡愉的吃着,心裡亦是高興的,隻是在往北還有什麼,他們壓在心底,誰也不想在此時提起。
“歇兩日,等着你那徒兒。”王潛喝了一口牧民送的燒酒,辣得皺眉。
武初明皺眉看着他,給了個嫌棄的表情,“你悠着點兒。”
王潛看了他一眼,不做聲,默默吃起了牛骨湯。
*
京城出航的船隻循着水路行駛了幾日,陸續停在了雍州碼頭。雍州軍早已待命,佯裝正常檢查後一一放行。
雍州百姓隻覺得忽然來了好多商人,似是要去北邊交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顧言和晚甯乘着畫舫靠岸,晚甯扶着欄杆站在船沿上,看着附近的商船上陸陸續續走下來的軍士,一個個皆是商人模樣,有的還特意擺了個氣勢,她覺得有趣的很。
顧言走到她身邊,探着身子去看她的臉,“阿甯在看什麼?”
“他們穿成這樣有些好看。”晚甯回頭看他,嬉笑着,想看看他如今還吃不吃這醋。
顧言知道她逗他,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不,我比他們好看。”
“為何?”晚甯故意問他。
顧言掐上她的臉,輕輕地拉拽,“因為我是你夫君,你必須覺得我比他們好看。”
晚甯心裡對着回答頗為滿意,轉瞬裝了一副掐疼了的模樣,“啊,疼。”
顧言聽她喊疼,登時收回了手,“怎麼了?我沒使勁兒啊。”他看着晚甯一副要哭的模樣急上心頭。
就在他擡手要給她揉揉的時候,晚甯轉身跑開,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一面提着裙擺往上岸的船闆上跑,一面喊着,“我騙你的!”
顧言呆了一瞬,發覺他的夫人是要與他玩鬧,他踏上欄杆飛掠而下,晚甯剛跑到岸上,回頭一看,發現他不見了。她心裡奇怪着,放慢了腳步,目光在畫舫上搜尋,走着走着突然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她站穩了一看,顧言一臉無奈地站在她面前,“夫人想跑哪兒去?”
晚甯站直了一笑,伸手指了一下雍州城門的方向,“那兒,我們比比,看誰快?”
這是哪一出?顧言很詫異,隻是看她想玩兒,他便點着頭,擡了擡手,“夫人先請,追不上就算為夫輸了,聽憑夫人處罰。”
晚甯看看他,又看看路,“那好,你說的!”話音剛落,她便跑了去,竄進了林子裡,輕輕一躍,攀上樹去。
顧言往前追了幾步,跑進了道路另一側的林子,随意一踏,攀上了粗壯的枝幹穿梭其中,透過林子的間隙,盯着晚甯衣袂翩飛的身影在林葉之中時隐時現。
快到護城河邊時,晚甯穿出了林子,一回頭竟發現顧言又不見了,她猶豫着放慢了腳步,繼而逐漸停了下來。
她張望着尋找,卻隻看見迎面而來的一些喬裝的軍士,絲毫不見他的蹤迹。
身上的綴珠衣裙帶着細閃在正午的日光下醒目又明亮,顧言悄悄在樹叢裡瞧着她,看着她東張西望的模樣。
晚甯站在原地等了半晌,狐疑着慢慢往回走,目光投向各處,心裡逐漸開始有些緊張,“怎麼不見了?”她自言自語道。
顧言從林子裡走出來,悄悄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趁她回頭之前跑了上去,忽然從背後抱起她轉了一圈,“抓到了!”
晚甯吓了一跳,站穩後掙紮着轉過身去,撞見他清朗得意的笑顔。
“是了,就是這樣高興才好。”晚甯掙開他,繼續往前走,“你這幾日總是神色出離,都想着什麼?”
“沒什麼,叱羅桓跟我說過了。”顧言跟在她身後,看着她頭發上總佩着的一支銀簪,原本有些粗糙暗淡的簪子如今已戴的發亮。
晚甯頗感意外,“他何時說話這麼頂用過?”
顧言輕笑一聲,望向雍州城寬廣護城河,秋葉如舟,順着水流途經一個個星點,不曾徘徊,“興許也就昨夜說的話管用,畢竟給了我好處,我總得意思意思。”
晚甯知道他不會說好話,撇了他一眼,“你就嘴硬。”她回頭看去,“我們真不叫他?”
顧言不回答,上前牽上她的手,拉着往前走,晚甯假意掙開,又被他牢牢抓住。
*
天和堂裡受傷百姓的親屬家眷将本就不大的廳堂擠得實滿,吵着嚷着,皆想要個說法。
風乾安哪裡見過這陣仗,頭大的緊,躲到閣樓裡,留下風如月和臨瑤兩個人自己去應對。
顧言此番也總算坑了他一把,傷者的親屬不斷地指着風如月質問,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總不能說是朝廷故意要在大婚巡街之時捉拿賊人,誤傷?
他思來想去覺着怎麼說也說不通,臨瑤覺得說清就好,實事求是方為正道,沒什麼好隐瞞的,腕間銀鈴搖響,道:“各位,是這樣,侯爺在巷子裡埋伏了精兵,趁大家在大街上時想把賊人悄悄捉住,可不曾想有賊人混入了人群中,故而才造成了傷害,實在對不住大家,大家的藥錢診金都由我們出,以表歉意。”臨瑤說着便雙手交疊在身前行了個瓊山之禮。
多數傷者親屬聽了皆有理解,卻有那麼兩個不依不饒的,“你們辦事不力,難不成還想要我們承擔要錢,說的都是廢話,賠錢!”
臨瑤吓了一跳,整個人往後搐了一下,風如月迅速擋在她前面,“你們在這裡鬧事,耽誤的是我們診治傷者的時間,你們到底是為傷者不平,還是為了趁機謀取私利?”
鬧事的兩個惱羞成怒,臉上憋得通紅,他們為的就是自己心裡的私欲,哪裡是替傷者冤屈,上前就要砸東西,風如月抓住了一隻胳膊,翻轉一擰,“賠償我自會去找陛下給你們要,識趣的趕緊離開,傷者皆需休息,不然就讓官府來領你們去府衙裡争論好了。”
兩個要砸東西的被拉了回去,往外推,他們一個個往外走,臨出門時又回頭警告道:“趕緊把人給我們治好!”
風如月高聲道:“一點兒擦破皮肉的小傷,你們等着就好啦。”
姜禹本就反應迅速,隻有一個百姓傷口略深,其餘的皆無大礙,可就是回不了家,因着家裡不讓回,非要個“說法”。
風如月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事情,可傷者要緊,總不能趕到大街上去,大不了自己掏錢吧,麻煩得很。
他搖了搖頭,轉過身去,擡手輕輕撫過臨瑤的臉,“沒事兒,趕緊把他們治好再說。”
“是啊,不是傷者最要緊嗎?他們這樣鬧,頗耽誤事兒,那個還沒換藥呢。”,臨瑤一面抱怨着,一面走到藥室裡去拿藥。
風乾安聽見樓下沒了動靜,探頭探腦地從閣樓裡走下來,“哎呀,你們真是一個比一個熊!”
“你淨會躲着,趕緊弄些吃的,這好幾張嘴呢。”風如月一邊抱怨,一邊摘着草藥,“這死人是真敢坑我,躲到沙漠裡去?哼,等着,過幾日便去找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