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啊?”
清脆的童音響起,時鸢眨了眨眼睛,陳朝予寡淡的五官漸漸與面前小朋友軟乎乎的臉頰重合。
他用一把長了兩隻耳朵的小貓兒童傘遮在她的發頂,看上去滑稽又可愛。時鸢通過他頭戴的生日帽和指間殘留的油漬,辨認出他就是半小時前在肯德基辦生日party的壽星。
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陳朝予?
時鸢扭過身子,為了表示友好,強行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朋友蹙起了眉,很是嫌棄地搖了搖頭:“……好醜。”
臉上的妝大概被雨水沖花了,時鸢連忙低下頭,在衣兜裡翻找出濕透的紙巾,匆匆擦掉了糊在眼周的睫毛膏,泛紅的眼眶也再難遮掩。
小朋友歪着腦袋,又問:“你不開心嗎?”
時鸢喉間一梗,猶豫再三也沒能說出假話。或許是因為一切僞裝都已經于事無補,她索性用力點頭。
小朋友在身上摸索一陣,握緊的拳在她面前緩緩攤開,掌心裡躺着一顆孤零零的巧克力。
“那吃塊巧克力吧。我舅舅說,巧克力能趕走所有的不開心,送給你。”
巧克力幾乎被體溫融化,軟塌塌的裹在金箔紙裡,沒了形狀。時鸢小心地把它拈起來,記憶中的聲音不絕如縷,在她耳邊回響纏繞。
“陳朝予,巧克力能趕走所有的不開心,給我買一塊就一塊好不好?求求你啦!”
“……幼稚。”
隔天時鸢收到了整整一箱巧克力。
少年懷抱着泡沫箱,在隻屬于兩人的秘密基地等她,緊抿着唇,耳廓微紅。向來風輕雲淡的面容,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神色。
身後傳來呼喚的聲音,小朋友應了一聲,似乎是仍在擔心她,臉上現出糾結的表情。
時鸢終于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真心的微笑。
“謝謝你的巧克力,還有,生日快樂。”
*
強撐着回到家裡,時鸢立刻病倒了,胡亂幹咽了袋退燒沖劑,依然燒得渾身滾燙,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巧克力放在不遠的書桌上,黯淡的燈光籠罩,金箔紙反射出細碎的光芒。
時鸢被光怪陸離的夢境糾纏着,無法掙脫。
關于前任的夢,顯然不是什麼值得反複回味珍藏的好夢。更何況,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了,久到她甚至以為,她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
被白日片段勾起的回憶圖景徐徐展開。
确切來講,時鸢真正認識陳朝予,是在高一第一學期期中考試之後。
時鸢是那種心大到極點的女孩子,入學第一天就和同桌聞妙歌一拍即合,成了無話不談的八卦盟友兼好閨蜜。
講了半學期小話的結果就是,期中成績不盡如人意,被班主任勒令換桌。
時鸢不是擅長社交的人,即使已經過了幾個月,班裡的同學也隻認識一小半,找到願意和她組成新同桌的人更是難上加難。
她鼓起勇氣,連續碰了幾回釘子之後,在某個命運般的瞬間,注意到了坐在教室後排角落的陳朝予。
他戴着耳機,視線投向窗外,仿佛周遭一切喧鬧都與他毫無關系。寬大的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卻并不顯得笨重累贅,長袖挽起一截,露出肌勻骨稱的小臂。
夕陽在他側臉投下斑駁的影子,時鸢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直到他似乎察覺到什麼,倏然擡眼,直直撞進她的視線。
四目相對。
時鸢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生人勿近的抗拒和被冒犯的介意,隻好讷讷地移開視線,裝作在四處張望。
聞妙歌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湊近,眼神中閃爍着狡黠。
“陳朝予,你覺得他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時鸢還在摸不着頭腦。
“做你的新同桌啊!你想想,老班是不是想讓你換一個沉默寡言又成績好的同桌,正巧他兩項都符合。最關鍵的是,他沒有同桌,一直是一個人坐。”
聽上去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時鸢仍然因為那一眼心有餘悸,正想找個理由搪塞,聞妙歌已經推着她向教室後排走去。
“來來來,換個帥哥當同桌你也不虧!寶貝加油,争取在放學前搞定他!”
雖說聞妙歌滿嘴跑火車,但有一句話她說得對,最後一節上課鈴即将打響,時鸢還想努力再試一次。
兩個女生推推搡搡走到盡頭,笑語飄散在風裡。
等到了目的地,聞妙歌見好就收,迅速躲到一邊,留時鸢一個人停在原地,絞着手指忐忑不安地開口。
忽略這類似告白的詭異氛圍,時鸢結結巴巴地表明來意,等待回應的同時,眸光中不自覺透出了幾分期冀。
陳朝予靜了半晌,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率先抛出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選我?”
這種情況不在時鸢的預料之内,她瞬間卡了殼,無意間被少年琥珀色的瞳孔深深吸引,墜入了凝而不散的迷霧之中。
明明可以編出一些冠冕堂皇又令人信服的理由,可她動了動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沉默許久。
“算了。”她聽見他這樣說道。
椅子向後一拉,發出刺耳的響聲。陳朝予站起來,時鸢這才發現,原來他比她高上太多,哪怕她踮起腳尖,也隻能與他的肩膀勉強平齊。
視線稍往上擡,掠過起伏的喉結線條,再度與他深邃内斂的眼眸對視。
迷霧散去,湧動的暗流歸于平息,一切恢複原狀,仿佛先前不過是她的錯覺。
陳朝予微微俯身,距離被拉近寸許,時鸢下意識屏住呼吸,洗衣粉的清香味道卻依然無可避免地鑽入鼻端。
“你既然已經選了我,就不能再反悔了。”
“嗯?什麼?”時鸢想了想,出言保證,“你放心,既然你答應了,我肯定不會再去找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