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謙站在顧遠征身邊,神情有些不悅。
“諸位之前盡信那坊間謠傳,把我家公子視為洪水猛獸一般,真是讓人寒心了。今日一見,相信你們心中已有定論。”
“大家可稍作休息,”顧遠征淡淡開口,“想看殺人兇手的,可以随我前來。”
“我要去!”持刀老漢站起來,把刀拍在了桌子上。
那頭戴白布的婦人跟女兒比劃着手語,然後站起身,嘴唇顫抖地說:“我也要去!”
陸遙歌讓劉芷陪着那小女孩,自己和蕭澤也跟着衆人一起,去了隔壁。
夏日炎熱,為了不讓屍體腐壞,每個歹徒的身下都置着厚厚冰塊,大概是顧遠征早已料到會有人問責,便便宜了這幾個歹徒幾日,沒立刻把他們丢進亂葬崗。
歹徒身上有學徒們掙紮時的抓痕,還有各種血迹,他日找仵作一驗便可立刻查明真相。
顧遠征明明可以當下對那些遇害者家屬解釋說明,撇清幹系,但他沒有,因為這對親屬們來說太過殘忍。
明明知道是誰殺了自己的家人,明明看見歹徒就躺在那裡,但他們卻什麼也做不了。
頭戴孝布的婦人“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瞬間涕泗橫流,陸遙歌立刻安慰她,邊為她撫背,邊給她擦拭嘴角污漬。
而剛剛那個持刀的老漢,在那幾具屍體面前站立良久,他攥緊拳頭,脖子青筋暴起,卻一句話也沒說,最後轉過身,徑自離開了停屍間。
其他人有的咒罵,有的大聲哭泣,又暗自後悔,後悔不該聽信了小人挑唆,差點認錯了兇手。
帶衆人辨别了真相後,顧遠征還有件事想要确認,于是喚顧謙:“李管家回來了嗎?”
“回來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這李管家是個精明人,回來後便直接跪在了廳堂門外,身邊還跪了一位瑟瑟發抖的小厮,一起等候顧遠征訓話。
“李管家,你是看着我長大的,算我信任的人之一,”顧遠征神色冷冷,不怒自威,“我不信你會背叛我,所以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公子那日命我整理遇害者名單,我一刻也沒停,名單出來後,便轉交給了小白處理,”李管家擡頭看了眼身邊小厮,恨鐵不成鋼,“哪成想這小混賬,竟偷了懶!”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我不是故意的,”那小厮十幾歲上下,明顯被吓破了膽,“小的拿到名單後,便準備一一向各家禀告,哪知從王婆家回來後,劉管家攔住了我。”
“劉奎?”顧遠征就知道,這事跟他脫不了幹系,“他為何攔你?”
“劉管家說,名單人數不少,怕我年紀小,有纰漏,就……”
小厮竟哆哆嗦嗦地哭起來。
陸遙歌聽得有些着急,忍不住上前追問:“就什麼?”
“就從我手裡拿走了名單,說他能幫忙處理。”
“豈有此理!”顧遠征眼睛似要殺人,“劉奎呢?把那狗東西給我帶過來!”
可顧謙在顧府找了一圈,都沒看到劉管家的蹤迹。
“我可真後悔!”顧謙氣得咬牙切齒,“公子之前查出他貪錢,早就該在那時把他宰了的!”
“出動全部家丁,把整個長安城翻一遍!活要見屍,死要見人!”顧遠征也是發了狠,“我要親手膳了這個叛徒!”
陸遙歌也十分驚訝。
這劉管家平時蠅營狗苟的一個人,竟膽大妄為到貪下所有遇害者的賠償銀。
他就不怕顧遠征找到他,殺了他嗎?
不對,她總覺得似乎還有什麼纰漏。
顧遠征又回到廳堂,吩咐小厮們把一箱箱銀子搬進去。
坐在廳堂的人們仍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看到顧遠征這舉動皆有些震驚,紛紛站起來,問道:“顧公子,您這是?”
“諸位,”顧遠征望向衆人,緩緩彎下自己的脊背,竟給大家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我顧遠征今日向大家鄭重道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的家人,是我看管不力,沒有讓府上及時為諸位傳遞消息,才讓你們這般痛哭和迷茫。”
這樣金貴和驕傲的一個人,竟然舍棄了面子,請求大家的原諒。
“唉,算了,你也是受害者,這事也不能怪你。”
“是啊,你也不是神仙,怎能料到那歹徒會在那晚偷襲,這并不是你的過錯。”
無論大家怎樣說。怎樣理解和原諒,此時此刻,顧遠征的内心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知道,如果那日胡人劫法場,他沒有阻攔,沒有斬殺那貪官,今日,那些無辜的學徒也不會被害。
他無法原諒自己。
直到一雙小手,在他的後背拍了拍,輕聲對他說:“顧公子,這件事不能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自責。”
顧遠征直起身,看向身後那人。
陸遙歌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