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聽的這聲音，陸瑤和在場諸多賓客立刻走出門去。

門外是一隊人馬，傳卻最前面穿着紅袍宣旨天使外，其餘人等都身着銀甲高騎白馬，隊尾還有多名鼓手、樂手、旗陣，端看過去好不威風。

陸瑤在宮中侍奉多年，一見心裡也是慨然，這是騎駕鹵簿，雖為皇家四大儀仗隊之末，但是今日宣旨居然調用而來，可見皇家對陸家的重視和恩情。

陸家其餘賓客、親屬見的此番也立刻了然于胸，齊齊跪下以謝天恩。

為首紅袍天使翻下馬來，看着跪在人群最前面的陸瑤，滿臉堆笑的走上前來，宣開旨意。

陸瑤前世已經聽過一遍，這次便沒怎麼認真聽，無非就是祝賀陸瑤取得了京城茶百戲的頭名，誇贊陸家家學相承，教子有方，順便賜下牌匾上書“茶道世家”，這般榮寵任誰看了都眼熱無比。

陸瑤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對着那宣旨的天使謝恩接過旨意。

那天使完成任務後，并沒有走，反而趁陸瑤起身的時候，雙手抱拳上來恭喜。

“賀喜！賀喜！陸家主，聖人聽說你年少有為能拔得頭籌，很是高興，在宮内還大歎了幾句說陸明教孫有方呢！隻是聖人還有幾句話沒寫到這聖旨上去，他讓咱家轉告你一下，不知陸家主有意入禁中侍奉陛下不，清樂署的點茶博士還缺人呢!你這麼年輕，年少有為，入得清樂署自是有大展拳腳的機會了！”

陸瑤聽罷，笑了笑并沒有立刻做回答，前世她聽到的時候那是喜不自勝的，自然立刻點頭同意了，卻沒發現一件事，聖人原可把這件事寫在聖旨上的，卻沒寫，等她有了十年宮闱經驗後，方才明白，聖人是在敲打陸家。

京城茶百戲是邀天下茶道名家和達官貴族一起參與的鬥茶比賽，曆次第一都會被點入清樂署裡面去，這次卻沒明着寫，陸瑤後來才明白是聖人覺得陸家手太長了，面子給夠了，同時也邀冷待陸家，讓陸家冷靜一些。

所以原來陸瑤進宮之後，在清樂署擦了足足三年的茶盞，别說大展拳腳了，如不是她機靈抓住了景陽王和五皇子的事情，估計能在清樂署裡擦茶盞擦到死去……

這一世，她不想再進宮自然也打算順聖人心意了。

“容公公轉告陛下，草民前日裡在家中翻到爺爺的一封遺書，要我回老家複州去，這宮裡的差事，我怕是……”

陸瑤聲音不大，話也沒說完，可是卻被周圍人聽的真真切切，尤其是陸瑤幾位叔伯，更是變了臉色，忽地沖過來圍住陸瑤道。

“瑤瑤！你說什麼？你不進宮，你要到哪裡去？”

“大哥！大哥！别急别急！瑤瑤，你說……你說你要去……複州？複州！你沒燒吧！”

“瑤瑤你知不知道複州是什麼地方，你要去？你沒事、沒事吧……”

這些叔伯對陸瑤接任家主的位置原本是心有芥蒂的，可是一聽陸瑤要去複州，全體都吃驚的湧了過來。

複州是什麼地方？

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地方地處邊陲，傳說毒瘴遍地，别的地方可能十幾年都遇不到一次疫病，那地方可不同，光是過去二十年内就鬧了兩次大疫，常人别說回去了，就連路過都不願意。

“沒辦法，我朝以孝治天下，既然是爺爺的遺命，就算那地有豺狼虎豹，我也必須去一去！”

陸瑤拿出絹書，把孝道往嘴邊一挂，幾乎是完全防禦姿态，那天使面上雖是驚訝，嘴角卻有些得意，看來這丫頭不傻，還是知進退的。

他在宮中就數次見過聖人感歎有些世家，明明是百工，卻勾結太多利益，不僅達官貴人有他們在，連佛道寺廟也常常出現他們的身影，要是陸瑤再進宮去，怕是聖人也不會太喜歡的，所以才讓他下來給陸瑤說，而沒寫在聖旨上的！看來自己回去彙報時，聖人龍心大悅，估計還能賞幾顆金豆子給自己呢！

那天使不禁高興不已。

而在現場，陸瑤此話出口全場嘩然不已，在場的茶博士們大都都是陸家門生，這陸家家主打算脫離宮廷去民間？他們難以理解，畢竟在曆朝曆代茶道都是風雅之事，說穿了就隻有達官貴人玩的起，去複州、去民間，陸瑤怕是瘋了吧！

陸瑤大伯陸俠還想再勸，他為人憨厚忠直，陸瑤是他看着長大的，和半個女兒也差不離，卻在剛想開口的時候，被站在身邊的陸敏一把攔住，陸敏眼珠子轉溜的極快，然後舉起折扇捂住嘴道。

“大哥，罷了罷了，瑤瑤都拿出父親的遺書來了，這話兒說到天使耳朵裡，可是撤不回來的，不過瑤瑤，你走了，這京城陸家誰來主持，你也知道複州山高水遠，要是有個萬一，咳咳，你也知道叔叔是好心……你……”

“二叔不必驚慌，我既然決定要去，已經準備好策略，以後陸家事務由大伯和諸位叔叔一起主持表決，如遇非常事情，可修書給我，再行定奪，你看此般可好？”

陸瑤笑了笑，她最知自己這個叔叔心裡，當年她接任家主的時候，二叔反應就是最不對勁的，但是被爺爺壓下去了，今日自己一走，他估計又要跳出來了吧。

“如此……這般啊……”

陸敏笑了笑，也不多言，他大哥愚笨，這陸瑤一走啊，他的操縱空間也就大了許多，所以也沒再反對站了回去。

——

隔天，陸瑤出行。

和昨天的熱鬧相比，蕭條的景象仿佛是兩個世界一般。

陸瑤不進宮，去複州？那就是遠離了核心權力，和廢物沒啥區别了，這些達官貴人最講究一個效率，立刻就把陸瑤這個“廢物”忘到腦後去，轉而去捧其他炙手可熱的人物去了。

所以臨别之時，整個陸府居然隻有陸瑤大伯陸俠和張老爺子前來送行。

“瑤瑤，撐不下去就回來，大伯在陸家一天誰也動不了你，懂麼？”

“姑娘喲，小姐喲，早知道老頭子就該把那破玩意燒了，老爺真的是怎麼留下這個破遺命讓你去那裡啊喲！”

陸瑤苦笑着搖搖頭，握住了兩位長輩的手，這是真的關心她的人，她自然珍惜，陸瑤站在門前安慰了兩位老人好久好久，直到日頭都上到中天，方才得到兩位老人的允許帶着丫鬟春桃離去。

——

陸瑤和春桃行了半月，已經快到複州附近。

馬車上，春桃倒是開心，她本就是複州生人，打小來到陸府多年沒有回去了，此番回去還能看看她久未蒙面的弟弟和母親，所以一路上快樂的像隻麻雀一般叽叽咋咋的在陸瑤耳邊說個不停。

陸瑤倒是無所謂，宮裡的小黃門們比春桃嘴碎的多了，所以也忍的下去，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卻讓陸瑤煩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