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君并非是為我查明真相,而是因領了陛下的诏令,應當說,是為了陛下而查明真相。”
“那時妾身請他吃糕點,便也僅是為了讓他注意到裙擺污漬罷了,并無其他。”
若是換作從前的昭昭,她便會白眼一斜,潇灑離去,她愛做什麼便做什麼,從不與人辯解其他。
可如今,昭昭猶豫一二,還是默默為自個兒解釋。
并無其他?李行韫輕輕嗤笑,若不是他親眼目睹那青衫翠衣一同賞月分外登對的模樣,他今夜真就要信了這個能說會道小女娘的鬼話了。
末了他坐在椅上,姿勢一如既往地随意散懶:“你是如何得知王進性命危矣?”
昭昭适才出殿,不僅是聽到宮女相傳外頭下雨而特意讓衣裙沾上漬水,更是為了給李行韫傳消息:王進有危。
“陛下來沁宜軒那日,王昭儀來過。”說到此事,昭昭頗有幾分得意,可待她說完,擡頭看了一眼李行韫的臉色,見他沒什麼别的反應,便又試探性地問道:“其實,陛下全都知道?”
李行韫撩起眼皮看她,笑而不語。
“那我便不說了。”昭昭一時氣餒。
李行韫看着眼前垂頭喪氣的小女娘,心下覺得好笑:“不想說便不說。”
“那我們便做點什麼。”
此話一出,昭昭就知道今夜又要抄書了,她急忙改口,眨巴眨巴眼睛讨好:“那還是說點什麼罷,陛下。
“那夜,王昭儀同我妾身說,若王家真因我身敗名裂,她便會對我感激不盡。”
“自那時起,妾身便懷疑王太尉此事另有蹊跷。”
“或許,王進入殿刺殺并不全由汝秦王的指使,背後或許還有王昭儀的推動。”
“中秋夜宴,朝臣皆聚于峰淵閣,陛下重心自然偏于宴席之中,此時玉髓閣定然警惕不強,瑞要對王太尉下手,選此時機應當最佳。”
“果不其然,我在宴席之上瞧見一向與妾身最不對付的淑姐姐一臉異色。”
李行韫微微颔首:“那為何你要與宜婳一同出殿?”
“她的衣袖被酒沾濕了,我便勸她換件衣裳。”
李行韫道:“不止。”
昭昭擡頭輕愣:“什麼不止?”
李行韫一字一頓,語氣肯定,眸光犀利:“你在幫她。”
“衣裙沾上泥點子,隻需随意找個出殿的人便可清楚,向孤傳達消息也不需要出殿。”
李行韫又道了一聲:“許苕。”
昭昭對上他那深不見底的眸子,聽見他說:“在這宮中,莫要過于良善。”
昭昭怔愣,似乎誰也同她說過這樣相似的話。
“阿昭,在這岱州,你無需對他們良善。”
可她彼時未曾聽進心中,隻在後來自己切身其中之時才慢慢明曉此理。
“妾身知曉了。”昭昭乖乖應下。
“嗯。”李行韫又阖上眼。
昭昭見狀,自覺上前繞到李行韫身後,為他揉起額邊太陽穴。
“陛下常常偏頭疼?”
“嗯。”昭昭手涼,力度又恰好,李行韫頭疼得到幾分緩解,此時心情還算好地輕哼一聲,便算作回應了。
“陛下這症狀是生來便有,還是……”
“應是少時在宮中所得。”
“彼時所住殿内陰冷,床榻輕薄,寒濕之氣入了體。”
李行韫仍閉着眼,聲音平淡得似是在述說一件事無關己的事情。
昭昭隻知道李行韫自小便獨自一人在宮中長大,到了十幾歲才出宮去了父親的封地。
她雖不知李行韫在宮中究竟經曆了什麼,可隻要想一個不受皇帝寵愛的孩子孤立無援地活在宮中,她便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是怎樣地一般滋味,怎樣地難熬。
她也曾是那樣被遺忘了的孩子。
一時間,昭昭竟生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滋味,遲疑片刻,開口安慰道:“如今陛下是九五之尊了,隻要好好調養一番,頭疼之症是能根除的。”
“嗯。”李行韫不甚在意。
“陛下,妾身所說是真的。”昭昭雖是出于安慰,可她的話卻是不假,怕李行韫不信似的,她的語氣有些焦急,甚至繞到李行韫身前表示。
李行韫掀起眼皮看她,眸光帶了幾分笑意,依舊應了一聲:“嗯。”
昭昭此刻才覺似是被捉弄,她眉頭一皺,唇角一撇,樣子看起來生動活潑極了。
李行韫手一伸,将她的頰肉捏住:“繼續揉。”
昭昭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灰溜溜地滾回去給李行韫按起穴位來。
狗皇帝的話還是要聽的,不然容易掉腦袋。
又揉了一會,她聽見李行韫說:“下月金秋禮,你也一道同往。”
金秋禮是乾元特有的風俗,其顧名思義便是朝臣可在金秋時節和皇家子弟一同到京郊山莊遊玩,以犒勞鞠躬盡瘁的能人志士。
與此同時,金秋禮期間,百姓也可同樂,金秋禮所在之月所交稅錢減半,民間也有着和朝堂類似的休假遊玩之傳統。
“諾。”昭昭應下,心下喜悅,總算能出去遊山玩水,透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