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實在沒精力跟眼前的人計較,隻能由他去了。
衣服與傷口粘連在了一起,盡管沈複回已經非常小心了,何正還是嘶了一聲。
“抱歉,你忍一忍。”
何正冷哼了一聲,作為回答。
沈複回包紮完,自己也出了點汗,他拿剩下的破布條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依舊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也在這裡?難道也是被陸淵抓來的?可你不是他的義子嗎?”
何正被吵的皺了皺眉,才開口道:“你是陛下的人。”
确定語句,使沈複回也不好反駁什麼,他知道何正聰明,他們一同被陸淵關進了這裡,說不是,就有些牽強了:“你也是?”
何正笑了一下:“我不是誰的人,隻是想做點正義的事罷了。”
沈複回有一瞬間的錯愕,何正給他的感覺,一直是混不吝的,明明看起來像明月一樣皎潔,卻認陸淵為父,貪污受賄,如今親耳聽他說自己想做點正義的事,沈複回有些茫然,不禁聯想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小心的開口:“我就知道,你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
“所以我是什麼樣?”何正問道。
沈複回看着他的眼睛:“至少,你不是奸邪之人。”
“真可惜,被你看出來了。”何正說完,想調整一下坐姿,誰知一動,全身都疼,他又放棄了,靠回到了牆上:“靖遠王不是好人,你離他遠點。”
“我就是因為與他見面,被張守義看到了,才被抓到了這裡,我原本就有些懷疑的,聽你這麼一說,的确是他故意為之,想在陸淵面前拆穿我的身份。”
“對,到了這個地步,索性我就直說了。你被陸成雪帶回相府的第一天,陸淵就派我查了你的資料,确實有那麼一場大火,隻不過燒死的是一家三口,而你取代了他們的兒子,活了下來。”何正說完喘了一口氣。
“是你幫我隐瞞了下來,如今,我露餡了,所以才牽連到你。”沈複回驚呼道,“可靖遠王為何要這樣做?”
“誰知道,興許他也想當皇帝呢?”何正猜測道。
沈複回全身的肌肉都緊繃着,原本就是靖遠王把他帶去皇帝眼前的,難道他經曆的一切都是靖遠王策劃的,包括讓他暴露身份,靖遠王這尊笑面佛,究竟在謀劃什麼?
何正見沈複回久久不出聲:“你一個書生,為何要冒着生命危險,做這種事?”
沈複回将眼神聚焦到何正身上,若不是他,他是不是早就露餡被打死了,他是不是該還他一個真相?
“不想說算了……我想求你幫我辦件事?”
“什麼事?我要是能出去,你肯定也能出去,為何不自己去辦?”
何正嗤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沈複回幹幹淨淨、毫無血迹的衣服:“我出不去了。你到底幫不幫?”
“幫。”
“我住的地方,有棵桃樹,桃樹邊有幾塊石頭,你将最大的那塊搬開,往下挖一米,裡面有十幾根金條,你将它交給南州,告訴他,離開望安,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過日子。望安水深,不是他這種小孩子能玩的轉的。”何正一下說了這麼多話,累的開始大口喘氣。
沈複回左右看了看,想看看有沒有水,給他喂點,可這裡甚至連個人都沒有,遂放棄了:“你為何這麼關心南州,你是他什麼人?先前我就覺得你跟他有些相似。但我看你年齡也沒有很大?”
“想什麼呢,我确實生不出這麼大的孩子,他是我姐的孩子。”何正守着這個秘密十幾年,從未對旁人提及,連齊玉也不知道,如果再不說的話,說不定就要帶着它一起死了。
何正的姐姐何知念與方将軍的兒子方碩在邊塞相愛,他們私自定了親,隻等方碩回望安禀告父親,便可迎娶何知念,可他回去後,再也沒回來,永遠留在了望安。不知陸淵怎麼就知道了何知念與方碩早已私定終身,為了永絕後患,屠殺了何正全家。
那時候何正在軍營,正打算回家探親,有人攔住了他,并且協助他改名換姓,出了軍營。
後來何正才知道,那人是方姝柔派來的,一開始何正非常恨她,既然她能保住何正,保住南州,為何保護不了何正全家。再後來沒多久,方姝柔也死了,何正也就釋懷了,畢竟害死他家人的是陸淵。
沈複回的手放在何正的肩膀上拍了拍,又不敢用力:“這些年,你心裡一定很苦吧。”
提起前塵往事,何正的眼神變得淩厲:“我苦練功夫,恨不得親自手刃了他,隻可惜,他太謹慎了。不過,我既認了賊人作父,總歸還是有機會的,有好幾次,他背對着我,差點就得手了,可還是忍住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沈複回搖搖頭。
“有一個人告訴我,他這麼死了太可惜,像他這種人,就該受萬人唾棄,不該以現在的地位受後世敬仰。”
沈複回歎口氣:“你要好好活着,為了這種人搭上自己,不值得。”
“你懂什麼,現在沒機會了,我悔不當初,我該親自手刃了他才是。”何正每個字,都浸染了他的鮮血,才說出口。說完,他又開始不停的咳。
沈複回一時無錯:“何兄,你别激動,他早晚要受到審判的,我找出了他犯罪的證據,你且耐心等些時日。”
何正強迫自己咽下嘴裡的血腥味,望向沈複回。
沈複回鄭重的點了下頭:“一開始,我是被迫做暗探的,他……他捏着我的把柄,後來,深入其中,我發現更多人慘死的慘死,枉死的枉死,甚至在以後,還會有更多人被害,我無法獨善其身,我在相府找出了他許多年前,與匈奴勾結的證據,這些證據都是方夫……陸成雪的母親的留下的,完好無損。隻等時機成熟,齊大人會将一切公之于衆。”
“齊玉?”何正疑惑道。
“對,是齊大人,他從未放棄查陸淵。”沈複回不再有一絲一毫的隐瞞。
何正皺着眉,沒有出聲,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