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猛拍一下桌子:“沒用的東西,朕留下你,不是讓你為個女子求情的。”
沈複回倔強道:“陛下若是不同意放了陸成雪,我隻好去劫人了。”
“沈複回,你知道你這是在威脅誰嗎?”
“知道,陛下要我在相府做細作時,我就發誓,非陸成雪不娶,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忘記自己的誓言。況且,陛下也知道,陸成雪是無辜的,不是嗎?”
皇帝閉了下自己老謀深算的眼睛,又轉了轉手中的佛珠:“你告訴朕,你母親在哪裡,我就答應你,放了陸成雪。”
沈複回緊皺着眉頭:“陛下口口聲聲說敬愛我母親,那陛下應當很了解我母親才是,她才不會成為他人威脅她兒子的把柄。”
皇帝其實是知道的,可他實在沒辦法了,派出去了那麼多人,都快把黎陽縣翻了一個遍,都未能找到沈慧,他故意選了個最折辱陸成雪的罪名,就是為逼沈複回說出沈慧的下落,可惜沈慧是真的聰慧,她并沒有将自己的行蹤告訴沈複回。他心中的恨猶如熊熊烈火,又燃燒了起來,他都快死了,沈慧為何能這麼狠心,丢下他,獨自消失的無影無蹤,于是他将矛頭又對準了沈複回:“你母親一點消息都沒有,你不僅不擔心,反而将陸成雪的安危看的比命都重要,你這個不孝子。”
“我求陛下放我出城尋找母親,陛下不肯,如今又來責怪我,陛下要我怎麼做才會滿意呢?”沈複回心裡的恨也被激發了,他小時候被欺負時,是恨那個不知道長什麼樣子的父親的,後來,在母親的教導下,他的恨煙消雲散了,因為他不在乎了,從來沒有陪伴在身邊的父親,與陌生人有什麼區别,他何必與一個陌生人較勁。可此刻,他看着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穿着黃袍、擁有至高無上權利的男人,他又開始恨他了。
小時候,那些不堪重負的辱罵又侵入腦海。
“我娘說了,沈複回是沒爹的野種,叫我不要跟他玩。”
“看我不打死這個野種。”
“打野種喽,打野種喽。”
“沒爹的孩子是野種,沈複回是沒爹的孩子。”
“快跑,沈複回他媽來了,他媽是會咬人的母老虎。”
經由母親的悉心教導,好不容易長大成為了一個心中無恨,且立志要報效國家的人,又被眼前的男人威脅,去相府做細作,就算差點被打死,他也沒抱怨過。
如果陸淵真的是個壞人,他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報效國家了。
可皇帝還是不肯放過他,不肯放過他心愛的女子,明明隻要他說上一句話,他就能帶領心愛的女子,與母親一起,遠離望安,過上幸福的生活。
沈複回站了起來,他直視着皇帝:“陛下?您怎麼不回答?您是不是覺得生了我,就是生下了一枚任您利用的棋子?可以用我娘牽制我,去做細作,又用我威脅我娘,回到您身邊。我不求您能像愛太子那樣愛我,最起碼把我當成一個有思想的人可以嗎?您知道我小時候是怎麼過來的嗎?他們罵我是野種,您知道我娘曾經夜裡哭醒過多少次嗎?可我娘從來沒說過您的一句不是。”
皇帝被沈複回的指責逼的說不出話,可他是皇帝,他為了大梁殚精竭慮,臨終前,就想與心愛之人厮守在一起,他何錯之有:“當初是你娘不肯跟我走,她執意要留在黎陽,朕能怎麼辦?”
“那您為何要欺騙她,您當初要是早點告訴她,您是皇子,她一定早早與您拉開距離。”
皇帝氣急了,随手抓起手邊的書本,朝沈複回砸去,沈複回也不躲,任由書角砸破了腦袋,鮮血從額頭流了下來,可見皇帝使了多大的力氣:“你這個逆子,朕要殺了你,朕就不信,沈慧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去死。”
沈複回冷笑了一聲,再加上臉邊沒有擦掉的血迹,竟像換了個人似的,完全沒了初到望安時的那股子書卷氣,他周身籠絡着着一股殺氣,是那日在城門口沾上身的,便再也去不掉了。到底是皇帝血脈,皇家遺傳的狠厲,是沈慧花費多少心血都抹殺不掉的,他向皇帝走近了兩步:“您要殺了我嗎?兩個多月前,太子也想殺了我,一個月前,三皇子說,我的下場會和太子一樣慘,甚至比他更慘,如今,您也說要殺了我,我做了什麼,讓你們這麼恨我?”
皇帝從沈複回眼中看到了殺氣,更像是看到了年輕的自己,他并不怕沈複回會動手,反而氣定神閑道:“沈複回,你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我想問問陛下,究竟要做什麼?”沈複回眼神沒有絲毫改變。
皇帝從桌子下邊抽出一把刀,往桌子上一扔:“來吧,你現在殺了朕,你的母親和陸成雪,就都不必受我威脅了。”
沈複回又走近兩步,拿起桌子上的刀,端詳了兩下,捏在手裡:“父皇,兒臣求您,能不能放過陸成雪和我母親?”
皇帝冷笑一聲:“不中用的東西,朕給你機會,你都不會把握。”皇帝說完,慢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方才與沈複回對話,耗盡了力氣,他沒喊周喜平,就這麼背對着沈複回,一步一步挪出了殿外。
沈複回舉着的刀放下了,他并非沒起殺心,方才真的被蠱惑了似的,隻想着一刀下去,他和母親就全部解脫了,可事實真的如此嗎?皇帝為何這麼逼他?
沈複回站在原地,遲遲想不出答案。猛然間看到桌子上那個倒着的“忍”字,他眼神一變,追着皇帝到了紫宸殿。
皇帝并不見他,沈複回隻好又在殿外長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