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提及的秀才,何曾見過這樣的大世面,忙出來給景甯帝行了禮。
就連聲音都帶着止不住地哆嗦。
景甯帝注意到底下跪着的隻有兩人,問道:“不是前三嗎,怎麼隻有兩人。”
衆人早也就注意到了不對勁,就差等皇帝開口。
景甯帝問了之後,便有個大臣出聲道:“皇上恐怕不知,此次秋闱的解元,現下正在大理寺的大牢裡頭呢......”
景甯帝像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他來了興趣,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前段時日,有人檢舉解元舞弊,後來恐那檢舉的人妖言惑衆,無憑無據空口謠說,便将他抓去了大理寺之中審訊,審訊了約有幾日,一開始他還死不松口,到了後來,也不知怎地,竟真拿出了解元舞弊的罪證,于是大理寺便将他也抓走了,現下有沒有判罪,還尚不得知......”
他說着這話,眼睛卻往陸舟的身上瞟,他對景甯帝道:“大理寺少卿就在這呢,這案子好像還是他審的,皇上可以問問他。”
衆人的視線又往陸舟投去。
陸舟沒有在意,隻是擡眼看向說話那人,眼神犀利。
他認出他的身份,在工部辦事,是皇後母族許家手下的人。
陸舟前幾日才抓得那個解元,他這邊就知道了,消息倒比誰都靈通些。
他若心裡沒鬼,誰信?
這樁秋闱舞弊案恐怕也同皇後還有許家人脫不開關系。
看到皇帝将視線也投向了他,陸舟起身回話,道:“是有此事不錯,那解元名王不為,現下已經被抓到大理寺的監牢之中。”
景甯帝擡眼望他,分明再松散不過的一眼,可那目光銳利如劍,滿是壓迫。
“秋闱舞弊,可不是小事啊。”
陸舟垂首回了話,他道:“是,臣已經在查了,隻是那王不為口風緊,現下也查不出他的背後之人是誰。”
王不為出身寒門,若說他憑一己之力舞弊,背後無人相助,顯然不大能叫人信服,可若說有人,究竟是誰現下卻又查不出來。
景甯帝問,“審不出來?”
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陸舟暫且沒有回答,隻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景甯帝意有所指道:“是審不出來,還是不想要審?朕總是聽他們說,你審人的手段層出不窮,十個硬嘴巴,九個都撐不住,你現下跟朕說是審不出。”
他的語氣微微發沉,雖說聽着并不像生了怒,但這話已然是在質問。
陸舟罕見沉默。
不想審......
他确實是有些不大想審。
因為這樁案越審下去,他發現竟和陳之钰沾上了關系。
他當然不會認為這事和陳之钰有關,隻怕又是旁人在背後陷害他,所以他便想要放任這王不為在牢中不管,拖到了時候,便直接給人定罪。
這樣也不會再牽扯出陳之钰的事情。
可誰知道,今日這皇後竟直接将這事在皇帝面前捅破,如此,再想要瞞,便是有些難了。
陸舟不說話,陸侯爺便出聲,想要打原場,他道:“陛下,您不是也說十個人裡頭有九個人能撬得開嘴,這王不為,恐就是剩下那撬不開嘴的硬骨頭呢。”
一旁的皇後卻開了口,她道:“既陸少卿審不出,那便幹脆将王不為帶來這裡,對簿公堂,今日皇上在首,還有什麼好審不出的。況說,科舉一事茲事體大,若不查清緣由,豈能叫人安心。”
陸舟哪裡不知她存的什麼心,今日是她将那兩個舉子帶來,由此才在景甯帝面前引出了王不為一事,現在她又這般積極,想要讓人帶來王不為,不就想着法子的去作妖嗎。
陸舟聲音稍冷,他提醒道:“娘娘,今日是三殿下的生辰。當真是要做審訊犯人的事情?”
她這樣做,不就是想要去攪了陳之臨的生日宴嗎。
淑妃果然已經有幾分不好看。
可不待皇後回答,一旁的景甯帝就先開口,他道:“将人提來。”
淑妃面色更叫難看,但怎麼也都忍了沒有發作,隻是塗滿了丹蔻的指甲都快掐進了肉裡。
眼看自己的生辰宴被攪渾,陳之臨不甘心地看向了淑妃,但顯然淑妃又能如何?
景甯帝既開了口,便沒人能勸阻了。
很快,王不為就從監牢被帶來了這處。
甫一出現,便帶來了一股近乎屍體腐爛的臭氣,身上發着難聞的臭氣,讓人作嘔,他的身上已經沒有幾分好肉,看得出來在大理寺裡頭受了不少的苦。
陳之钰的視線落在王不為身上,即便說知道今日的這場局處處彰顯着不對勁,有心之人都能猜出是皇後為他而設。
可他卻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上的酒杯,頭上戴着的金冠扽在光下散着冷冽的光,他面容冷淡無暇,周遭的紛擾卻像同他這個主人公無關。
有不少的人都在往陳之钰的方向看去,然而除了陸家人外,多是以坐觀虎鬥的心态在一旁觀之。
不,與其說是坐觀虎鬥,倒不如說是,皇後一黨對他單方面的絞殺。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太子,憑什麼去跟她鬥?
景甯帝看向了被綁在底下的王不為,先開了金口,他道:“是如何舞弊?”
看王不為一直低着頭不曾說話,景甯帝又淡淡補充了一句,他道:“秋闱舞弊,是誅三族的事,今日是老三的生辰,朕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朕現在是在給你機會。”
算起來,景甯帝登基的時候也才十八歲,當年,五皇奪嫡,他從兩個虎視眈眈哥哥和三個弟弟之中登上王位,奪嫡之後,他直接殺了那三個皇兄,剩下的兩個弟弟流放遠地,永世不得入京,任由天下人如何謾罵他手段殘忍,他卻在一片罵名之中,朝着帝位安然走去。
光是從此事便可知道,景甯帝是何心狠手辣,如今年紀大些了之後,便愈發喜怒不行于色,隻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就足夠叫人渾身膽顫。
王不為本還欲圖隐瞞些什麼,可聽到了景甯帝的話,瞬間便沒了狡辯的心思。
他不敢再說,認命地磕了個響頭,而後沉悶悶的聲音從他那處傳來,他說,“是太子。”
“是太子殿下幫我的。”
這個答案,雖然說衆人早都有所猜測,可冷不防得就從他的嘴巴裡頭說出,還是有那麼些許猝不及防。
景甯帝看向陳之钰,眸中散着危險的光。
“太子,給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