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瑛坐在閣樓門口,看不到夕陽。
隻有一些姜黃的光從閣樓那個巴掌大點的窗戶擠了進來,灑在她背後的地闆上。
“姐姐,你聽我解釋,我……”
盡管白清筠非常努力保持鎮定,克制情緒和反應,但他的呼吸亂掉了,她從電話裡聽了出來。
顧明瑛在他卡頓三秒後,迅速接上話,“我聽着呢。”
非常溫柔,溫柔到像下一秒就爽快發工資的财務——反正不是自己的錢那種。
白清筠的鎮靜被這樣淡然的溫柔一擊即碎,電話那頭噼裡啪啦一陣響動,好像是椅子大門和一些東西接連被摔的聲響。
“姐姐,我對你的心意天地可鑒!”
顧明瑛的口吻一如既往,問得非常認真,問題本身很是荒謬,“是稅務局可鑒的那種嗎?”
一想到對面少年那副面紅耳赤磕磕絆絆的模樣,她許多天的郁結輕飄飄被一陣微風吹散,徒留少年獨自擔驚受怕。
不等對面傳來回話,顧明瑛忍不住笑出了聲。
“姐姐,我……”
白清筠欲言又止,他甚至不知道實話實說和撒謊糊弄,哪個選擇的後果更嚴重。
他無從得知顧明瑛知道多少内幕,是不是已經調查到了他的所有行蹤?亦或者,之前隐瞞的全部都被洩露。
有伍總随行,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他狠狠掐住大腿,直到清晰的痛感傳到神經各處,才下定決心承認事實,“姐姐,我确實飛到了貝爾格萊德。”
顧明瑛松了口氣,另一隻靴子終于落地的踏實感,讓她放松到徑直躺下,閣樓的地闆很溫暖,暖到讓她渾身發燙。
她舍不得起來,貪戀的那一點暖意,仿佛源自那個永遠活力四射的少年。
“所以,昨天晚上真的是你在莊園外面?!”
白清筠腦袋嗡得一下,警報再次拉響,姐姐剛才竟然是在套話?!而他就這麼幹脆的承認了!
“是我,但我不敢進去,怕姐姐罵我。”
他一邊跟顧明瑛可憐兮兮的解釋,一邊重新推開會議室的門,招手讓陳信出來。
陳信跟在老闆身後進了臨時辦公室,他一眼就看出坐在沙發上的老闆狀态非常不對,出于過往經驗,他迅速準備了一杯冰水遞過去。
白清筠果然一口氣喝光,還示意他再來一杯。
“姐姐,我實話跟你講。”
冰水讓他的緊張稍稍降溫,理智開始上線,他決定把部分真相加到解釋裡面,這樣的可信度更高。
“姐姐上飛機後,我查到了老楊在塞爾維亞的行蹤,但我聯系不上你,又怕他狗急跳牆,在境外做出過激的行動對你對客戶都不利,就擅自做主飛過來,第一時間到諾維薩德把他控制住了。”
顧明瑛聽到他是因為工作飛來,還是因為老楊,那點貪戀溫暖和心思,和這幾日對他的動搖一下被她扔到九霄雲外。
立馬起身下樓,回房間開電腦,瞬間敲開謝遠風的門,讓他集合所有人到大廳。
白清筠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和地點,隻說帶着老楊正在回貝爾格萊德的路上,還找了一些當地朋友一起幫忙。
顧明瑛确認過白清筠的安全之後,挂斷電話跟團隊開會。
白清筠坐在沙發上,看着浸了不少汗的手機發怔,現在是不是到了和盤托出的時機?
手邊遞過來一杯熱咖啡,陳信的聲音很輕。
“老闆,明天我和駐塞團隊不能一起跟您回去了,我得藏在暗處。駐塞團隊您是親自挑幾個人,還是我幫您挑?”
他捧着咖啡不開口,抿了一口,苦意直往心底鑽。
“陳信,盯着謝遠風的人有什麼消息嗎?還有,你查一下是不是我們這邊有人透了風。”
陳信垂眸打開平闆,散了調查指令給手下的秘書團。
其實他很想說,顧總早晚都會發現的。不如早點坦白争取寬大,可能還有機會。
但為了飯碗,陳信選擇不說。
白清筠冷不丁開口,“有話直說。”
像是看透了他藏起來的不滿。
陳信咽了咽口水,“老闆,我實話實說完你不要生氣。”
“我個人認為,您不如早點坦白,争取顧總的原諒。因為越晚坦白,謊言和解釋就越多,矛盾就也更多。”
說到最後,陳信清晰看到了老闆越來越黑的臉色,依舊固執地完整陳述完觀點,隻有一點很識趣——他降低了音量。
“出去吧,你挑幾個臉生的人,最好跟我同一個學校。”
白清筠沉着臉吩咐。
陳信的建議非常中肯,他難道不知道嗎?在他沒完全了解透徹顧明瑛的心之前,根本不能這麼冒險。
她的感情和生活,不願信任和依賴他人,哪怕是白清筠。
姐姐會接受白清筠探索美食的一切邀請,也多次發生關系,能到顧明瑛家裡幫她做飯料理家務,還拿到了房門鑰匙。
甚至他是第一個從姐姐口中聽她說顧家的人,還參與到了她父母的那個計劃中。
一切都看起來那麼順利。
這次出國之前,白清筠甚至狂妄到覺得自己走進了顧明瑛内心的大門。
可分開短短兩三天,顧明瑛忽然開始套他的話。
甚至套話的方向都無比精準。
他都沒勇氣去回想姐姐反問的那句話,怎麼一問一個準呢?
剛才顧明瑛冷靜接受了他的解釋,此刻一定在開會安排部署客戶和老楊,說不定國内也在同步參會。
事業上遊刃有餘合作各方的人,怎麼到了在感情上如此封閉?
或者,是畏縮?
想到這,白清筠忽然頭腦明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