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雪似乎格外偏愛坐落在長江入海口的天泉市。
那天的會議之後,雪停了。
同事們各個眼下泛着烏青,不少人都是常住公司休息間的,不知道多久沒回過家了。
趁着雪停,顧明瑛給大家放了個短假,強令所有人回去休息。
伍總第一個不配合,他說自己單身漢一個,沒什麼記挂,公司危急關頭,他不能随便遠離戰場前線。
顧明瑛被他莫名透着中二氣息的話逗笑了,故意闆起臉,一本正經地打趣,“伍總,策行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能再雪上加霜了。難道,你還想讓我背上一個同事猝死的名聲?”
“不。”伍總肉眼可見地慌了神,“顧總,我不是這個意思。”
認真解釋的話沒說完,周圍就響起一片低低的笑聲,有人故意咳了兩聲,明顯是在忍笑。
他這才回過味兒來,原來是玩笑。
顧明瑛捧着熱水喝了幾口,身上開始回暖。
她緩緩開口,“策行已經被逼到了懸崖絕路,退無可退,接下來我們就等着開庭。他們不過是要逼我們和解,然後趁機低價吞并,不是什麼新鮮套路。”
“既然如此,休息兩三天,能有什麼影響?”
“而且,”顧明瑛意有所指地環視一圈,挑了挑眉,唇邊勾起微妙的弧度,“你們不覺得自己臭了麼?”
伍總和幾個主管無意識低頭去聞自己衣服,果然有一些微妙的氣味,衆人放聲大笑起來,互相嘲諷了兩句。
他們緊繃許久的神經,這才敢松了一點。
伍總第一個轉身收拾東西,“那我先去買個最香的泡澡球,回家完成泡澡任務。”
“你去哪兒買?做個伴。”
“就是,我也去。”
沒幾個人,前後不過幾分鐘,就都走光了。
公司的燈很亮,明亮如白晝,顧明瑛望着空蕩的辦公室愣了會兒神,什麼也沒想,完全的放空自己。
直到手中的熱水變溫,又變冷。
顧明瑛揣起鑰匙,依次關閉辦公室的燈,走廊的燈,鎖緊公司大門,站在電梯間最後回望了一眼漆黑的辦公室。
從一層空蕩蕩粗糙辦公室,隻有四五個初創同事的草台班地,到後來她租下了整整兩層,還特意隔出了很大的休息間。
那麼多個日日夜夜,她熬過了毫無收入的初創期,也花了數倍的精力,搞定謝遠風冒險帶來的大客戶,艱難開啟策行的市場。
顧明瑛哪怕将南牆撞碎,也決不會讓自己的心血被強盜踐踏。
積雪在慢慢融化。
潔白的雪落在地上,已經成了灰色的冰和泥的混合物,堕落成肮髒不潔的污穢。
很快又被清掃車和垃圾車帶走。
平時十幾分鐘的回家路,她今天走了半個小時,路況實在差得很,旁邊幾輛車也開得不快。
顧明瑛拐出電梯間,一眼看見家門口放着眼熟的紙袋,下意識掏出了手機。
她發現鄰居在半個小時前發了消息:【小瑛,我下午做了些吃的,晚上有事不能等你回來,你回來自己熱熱就能吃。】
顧明瑛彎了彎唇,拎着袋子回了家,換上家居服開始熱飯。
從夏瑤來過,鄰居明顯學會了保持邊界感,更是破天荒的接受了顧明瑛定期付夥食費的建議,她提過好多次都被拒絕,也不知道夏瑤怎麼做到的。
現在鄰居每次熱情投喂前,會發消息,問她什麼時候下班,兩人的見面次數也随之減少。
她常常住在公司,很少吃到鄰居的手藝,看到熟悉的紙袋還有怪想念的。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
顧明瑛回過神,取出餐盒依次放到餐桌上,今天的菜是煎魚拼盤,惠靈頓牛排和幾道清炒時蔬。
她興緻極高地準備去叉牛排,她隻在店裡吃過,還沒嘗過家庭版,不知道鄰居的手藝會有怎樣的驚喜。
顧明瑛的叉子已經伸到牛排跟前,餘光看到煎魚,忽然想起白清筠做過一模一樣的菜,鬼使神差地半路轉彎,叉起一塊魚送進嘴裡。
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入為主,連吃了好幾塊煎魚,越品,越覺得那味道太像了,像到讓她生出就是他做的錯覺。
顧明瑛晃了晃腦袋,把奇怪的念頭掐滅,再次去嘗牛排。
一口咬下去,酥皮金黃誘人,脆到掉渣,中間夾着的蘑菇醬好似有松茸的味道,醇厚濃郁。最内層的牛肉嫩而不生,内裡爆汁,口感的層次極為豐富,卻依舊難掩牛排本身的鮮嫩。
鄰居的手藝竟然這麼高?
顧明瑛吃了一驚,不知不覺一桌飯菜就見了底,短暫的休息能吃到水平如此高的美味,撫慰了她在外面備受摧殘的心。
休假的時間過得很快。
期間,兩家資本輪番聯系顧明瑛和公司主管,威逼利誘的話術換了一套又一套。
核心主旨隻有一個,隻要策行肯松口,哪怕松一點,兩家資本就會立刻撤訴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