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筠站在離她們稍遠的地方,靜靜聽了兩句,才上前将托盤放在檀木方桌上,“我幫你們倒茶。”
顧瑜秋慢騰騰地盯着他倒茶,再次支使顧明瑛,“小瑛,去拿些點心,午飯還有兩個小時,别餓着安安了。”
“祖母,芳姨呢?”顧明瑛無奈地反問,這是擺明了想支開她,不用想都知道這祖孫倆打的什麼算盤,“您覺得我不方便在這,明說好了嘛。”
顧瑜秋擡頭看她,索性攤牌,“那好,讓芳姨拿一疊芋泥蛋黃酥和芙蓉酥來,你去書房待半個小時。”
“好。”顧明瑛應得爽利,轉身從正廳後門離開,繞去廚房找到芳姨交代完,便拐上了樓梯。
顧明瑛一走,顧安安立刻放開了祖母,一本正經地繞着白清筠轉了兩圈,時不時點點頭。
“祖母,他身材看起來是不錯。西服是你家裁縫做的?”
後一句是問白清筠的。
白清筠稍顯拘謹地點頭,“是。”
雖然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管顧瑜秋找他談什麼生意一律同意,可這種審視,讓他忐忑不安。
顧安安坐下問,“平時有健身?抽煙嗎?喝酒嗎?”
白清筠正襟危坐,嚴肅認真地回答,“每天健身兩小時,偶爾喝酒,最近抽煙有點多,可以戒。”
“那還不趕緊戒煙,姐姐最讨厭抽煙的人了!”顧安安一氣喝光一杯茶,剛準備拎壺續杯,對面的男人就先她一步動了手。
她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下廚嗎?廚藝如何?”
白清筠放下茶壺,頓了一頓,“特意學過,她……她吃過,很滿意。”
顧安安滿意地縮回軟椅裡,抓起祖母的手,“祖母,該你了。”
顧瑜秋反倒開始歎氣,動作緩慢地起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皺了下眉,似乎有點嫌棄,便放下了杯。
“小瑛父母的事,聽說你參與了?那你應該有所了解,跟她在一起,不容易。”
白清筠漆黑的瞳孔震了一下,視線落在茶杯上,默然點頭。
顧瑜秋目光落在他臉上,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小孩兒,你是不是曾經覺得,她很信任你?現在又覺得,她把你當外人?”
白清筠驟然擡頭,掩不住地驚訝,“您怎麼知道?”
顧瑜秋自嘲地笑了一下,目光飄向門外,仿佛穿過蕭瑟凋零的院景看到了過去的時光,聲音也被時間蒙塵。
“顧家的女人,性子一脈相承。唯有她母親是個例外,僅此一個例外,便讓顧家栽了跟頭。”
“言盡于此。”
顧瑜秋示意顧安安把茶杯端過來,慢悠悠地一口一口抿着,給白清筠一點時間消化。
白清筠捧起茶杯,陷入沉思。
顧家招贅的傳統至今都保留,他不知道顧瑜秋是勸誡敲打自己,還是鼓勵。亦或隻是為了談生意,而好心解惑?
短短幾周的時間,三家的産業,顧瑜秋已經盡數收入囊中,隻有倒向白家的路智明幾個旁支,受到的牽連最少,隻是将原本屬于顧家的産業交還,避免了一無所有的結局。
如此詭谲的手段,饒是白清筠都深感後脊發涼。
他甚至有點慶幸,還好白家當年沒參與圍剿。
甚至由于赫連若山莫名而來的同情,偷偷出手,幫顧家保住了現在的産業,雖然助力并不大。
不管如何,顧瑜秋都是好意,大概。
不多時,白清筠的一杯茶就見了底。
顧瑜秋放下茶杯,再次開口,聲線中完全沒了長輩的慈愛溫和,“白總,白石集團和白家,你穩住了嗎?”
白清筠冷靜回望,“謝謝您的關心,穩住了。”
“顧家原本的産業我基本收攏完成。”顧瑜秋道,“不過,秦家他們隻是炮灰,真正的資源掌握在那兩家資本手中,如今他們想要死裡求生。”
顧瑜秋的語氣突然變得冷冽,眸色銳利,唇邊卻挂着笑,“白總,我不想他們求生。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野心?”
白清筠頭皮發麻,他被顧瑜秋的氣場和野心懾住了,愣了幾秒,迅速盤算這樁買賣的收支,怎麼算都穩賺不賠。
不等他表态,顧安安瞄了一眼後門,忽然怨念地開口,“祖母,原來你不是特意為我接風,是要給我上課。”
顧瑜秋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還不算太笨。”
“白總可以慢慢考慮,布局也需要時間。”
話音落下,顧明瑛已經出現在三人面前。
她自顧自坐下給自己斟茶,“祖母,你們的悄悄話聊完了嗎?我來得不算早吧?”
顧瑜秋伸手敲了她腦袋一下,又不忍責備,隻是看着顧安安道,“我隻希望,安安将來願意接顧家這個重擔。”
“祖母。”顧明瑛平靜地看過去,“您還在怪我?”
顧瑜秋不置可否,捧着茶杯吹了吹,“這誰說得準呢,你又固執,又不信我。”
顧明瑛心頭一顫,她什麼時候不相信祖母了?她隻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哪怕失敗了,起碼祖母不會受到牽連而已。
這能叫不相信嗎?這明明是保護吧。
忽然,白清筠那句诘問再次響在她耳邊:“你為什麼從來不肯相信我?”
她沒有不信。
她真的沒有不信嗎?
顧明瑛忽然有些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