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吃到一半,興亦之又接到丁夢的消息。
[丁夢]到家沒?
[星一隻]在和同事吃火鍋,怎麼啦?
[星一隻]怎麼每天都問啊夢夢,你和姐夫相處如何?
[丁夢]還行,你幾點回家?誰送你嗎?
[星一隻]幾個同事都順路,不用擔心
[星一隻]哼哼!别以為你關心我,我就會忘記你做了什麼喲!
[丁夢]抱歉,被逼無奈
[丁夢]可以原諒我嘛
興亦之的手指一頓。
這麼多年,她第一次出現一種微妙的第六感,丁夢在微信上跟她說話的語氣,總是遷就、溫和,給她一種很微妙的溫柔感受。
但丁夢第一次客氣地對她道歉,竟然像她前男友一樣。
會是錯覺嗎?
思慮了半天,她發了一條僅丁夢一人可見的朋友圈——
“明早要去濱湖七街幫忙讨薪,總覺得會被老闆們打…”
濱湖七街那麼長,就算真是他,也找不到自己吧。
興亦之覺得自己有些意氣用事了,但發出的朋友圈她也沒删。
良久,朋友圈依舊一片寂靜。直到丁夢點了個贊,然而竟然沒來安慰她。
反常,十分反常。
懷着疑惑的心情,迎來了第二天。
東譚市郊區,濱湖七街。
今天的求助者是兩個四十多歲的叔叔,皮膚黝黑,穿着洗得褪色的襯衫。盡管窘迫,但能看出十分重視本次采訪,像是精心打理了儀容儀表。
見到采訪團隊的到來,穿着發白牛仔襯衫的徐大叔略顯拘謹,卻依舊伸出手:“您…您好…”他的手掌布滿老繭,準備握手的那一刻似乎覺察不妥,顫巍巍地縮回手。
他的印象裡,城裡光鮮亮麗的姑娘們最愛幹淨,他們這些打工仔乘坐地鐵時偶爾都會被嫌髒。
興亦之主動對他伸手:“徐叔叔好。”
徐叔叔微愣,這才把手恭敬地遞上,稍握一觸便離。
她又與徐叔叔身邊面色不耐的安大叔握手:“安叔叔,等很久了嗎?”
安大叔搖搖頭,他隻是擔心讨不回工錢而已,在廠子做了十幾年的工,如今被拖了兩年工資,實在拖不起了。
其他工友拖了兩三個月就不做了,他倆念舊情,卻沒想到相處十年的老闆,在讨薪時變成了另一幅嘴臉。
四十幾歲,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一個家庭的中流砥柱如何能不為了接近打水漂的兩年勞作憂愁?
兩位大叔帶路,新聞團隊一行人就在倆人身後跟着。
興亦之看着叔叔們憂慮郁結的臉,出言安慰道:“叔叔,别擔心。早間新聞效率很快,今天拍完明天就播了。”
安大叔滿面愁容,歎着氣點點頭。徐叔叔對興亦之笑笑,距離廠子還有一段路,便閑談起來:“姑娘,你們工作累不累?”
興亦之心中一暖:“不累的。”
徐叔叔笑眯眯的,看起來人很好:“我也有個女兒,快上大學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閨女了…她啊,沒你高,不過你們長得挺像嘞,她也是大眼睛長得蠻漂亮,氣質也好。真希望她以後能跟你一樣,找到個好工作…”
她雖不明白父母對子女的愛,但面對這樣的父母,興亦之總會心疼。
即便已經在新聞一線堅持幾年的時間,她的共情能力還是掩藏在堅固的理智下面,偶爾迸發出強烈的力量。
新聞人的責任,是傳達真相,利用社會輿論以最大力量幫扶群衆度過難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公衆的注意力輕易被有心人引導向一個又一個娛樂花邊新聞。
娛樂至死的年代,某種程度上十分可悲。
似乎察覺到興亦之的動容,潘辰安拎着攝影機,神秘兮兮地湊到徐叔叔身邊,問:“叔叔,您看我怎麼樣?”
徐叔叔端詳她兩秒,笑着答:“你也漂亮。”
潘辰安得意地甩了甩頭發:“雖然我也很漂亮,但你看…我要扛着攝影機跟拍,是不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