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才逛了一小時都不到。

彼此的模樣都有點滑稽，倆人相視一笑。

将近十二點，暴雪已停，但路面的積雪十分厚重，踩上去咯吱作響，留下很深的腳印。

世界變成純白，在這座易讓人迷失的繁華都市，興亦之終于找回了自己最初的朋友。

然而，遠處卻突然爆發出一片尖叫聲。

榮景悠遠遠看向聲源，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什麼，隻見那片純白的雪地沾染上了豔麗的紅色。

那紅色迸發一片，呈現不規則的形狀，分明是血迹。

興亦之的聲音打斷了她繼續觀察的念頭：“景悠，去找你哥。”

榮景悠的手裡是被興亦之塞滿的手提袋：“你呢？我們一起跑，快走！”

那邊的尖叫聲還在繼續，她卻完全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我現在不能走，這裡人流量太多。保不齊還會有人來這兒，我要把消息擴散出去，不能讓别人來。”

興亦之的眼神太過犀利和笃定，榮景悠明白時間緊迫，已經沒時間猶豫，便重重點了點頭。

她看着興亦之手持電話，銳利的雙眸毫不畏懼地盯着遠處的慘狀，盡量以最簡潔的語言叙述現場和需求：“你好，東譚市萬谷彙發生精神病患無差别傷人事件，請盡快出警。我叫興亦之，是一名記者，這個号碼就是我的手機号，請盡快出警，并聯系醫療團隊！”

榮景悠的職業跟她不同，看不清楚很正常。但興亦之是一名新聞記者，觀察力和判斷力是最基本的功課。

她看得很清楚，一名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的男子提着一柄利刃，嘴裡嘀嘀咕咕，不斷地攻擊着路邊驚恐的行人。

甚至偶爾會進入店面攻擊。

幾乎是見人就砍的架勢，神情舉止是很明顯的精神病患。

她拿起手機，打給方政文：“方老師，聯系午間新聞緊急插播消息，萬谷彙發生無差别傷人事件，視頻片段我會馬上發給您，一定要及時擴散給更多群衆。”

興亦之沒跟領導提精神病患的事情，這隻是她的個人判斷，在傳達給群衆的時候堅決不能出現任何偏差。

人聲嘈雜，所有人隻往一個方向跑。榮景悠隻看到興亦之舉着手機往另一個方向靠近，側臉堅毅。

她必須馬上找到榮钰銘。

這樣想着，榮景悠丢掉手上所有東西，一邊跑一邊給榮钰銘打電話。

興亦之決定好了，她隻擴散消息，達到目的就跑路。

“廣大市民朋友，2023年12月15日11時43分，東譚市萬谷彙商業街發生無差别傷人，請勿接近！東譚電視台記者興亦之，發回報道。”她知道自己遠沒有看上去那般淡定，她語速很快，幾乎能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短短一分半的時間，她完成了報警、報備領導、發送相關視頻片段給領導以及社媒平台。

這種時刻就該争分奪秒。

做好這一切，她離男人還很遠，有足夠的時間逃生。

但轉過頭準備邁開步子的那一瞬間，她停住了。

在繁華市中心的商業街，興亦之旁邊的店面，是一家幼兒園。

她能聽到孩子們咿咿呀呀玩耍嬉鬧的聲音，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有人從幼兒園裡倉皇地逃竄，興亦之無法判斷那是誰。

裡邊還有許多小孩子。

興亦之突然聽到自己的心聲——

自私一點吧。

活着才重要。

自私一點有什麼不對？

是的，該明哲保身。

興亦之同意了大腦中發散出來的求救信号，但她邁開的步伐卻背離她的大腦意志。

殺人現場不該有小孩子，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大腦一片空白地轉過身，幾乎沒辦法控制自己任何，隻能遵循身體的意願迅速奔向精神病患的傷人現場。

萬谷彙的商業街，有一些粗壯的立柱支撐在地面。

興亦之隻祈禱救援團隊盡快到來，她在靠近男人十米的地方停下，看着他渾身是血，利刃上依舊流淌着血，正要刺向另一個女人：“老婆，我的老婆呢？”

機械的聲音，奇怪的腔調，毫無感情可言。

耳邊傳來女人驚恐的尖叫聲，興亦之來不及思考，卻聽到自己突然出聲：“老公！老公你在哪兒？”

男人聞聲，幾乎立刻停下傷人動作，放下了女人，四肢極不協調地轉着圈四處尋找：“老婆，老婆！”

興亦之吓得渾身發抖，她額頭還帶着傷，高度緊張使大腦不時傳來暈眩感，隻能依靠着本能反應作出判斷。她咬着唇沒吭聲，卻見男人疑惑片刻，便提着刀向原來的女人走去。

“老公，我在這兒！”興亦之躲到了柱子後邊。

男人欣喜若狂，終于看清她的方向，便拎着刀奔向她。

興亦之出言阻止：“等等！”

男人竟然真的停住腳步，歪着腦袋不知所措。

她稍微冷靜一點，便說：“你身上怎麼那麼紅，是不是背着我去找别人玩兒了？”

男人機械地搖頭，表情似乎十分焦急：“沒有沒有，我找不到你…有一群壞人攔着我……”

興亦之不知道自己該繼續說些什麼，詭異的沉默過後，眼見着男人呆滞地歪過頭，似乎察覺不對時，她終于聽見了警笛聲。

好快，興亦之還以為需要更久。

正當她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隔着柱子對上男人冰冷的雙眼：“你騙我？你不是我老婆。”

地獄鬣犬般的目光，盯得興亦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然而他卻突然笑着舉起刀。

一個精神病的男人，提刀對她露出詭異笑容的瞬間，興亦之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吓得身體僵住，幾乎忘記利用柱子的優勢去閃躲。

然而她想躲也是徒勞，因為男人早已做好追着她砍的準備。

刀子即将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的視線被某人寬厚的肩膀所遮擋。

這衣服、這背影都讓她确定——是榮钰銘來了。

她從小到大，唯一救世主般的存在。

再次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