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先生。” 裴寂與曾南漳一番寒暄後,喚陳管家引領曾南漳離去,并特意叮囑不得怠慢。
桌上杯盤略顯淩亂,茶盞中殘餘着半盞微溫的茶湯。
沈秋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面,腦海中思緒萬千,斟酌着是否要将隕鐵有異之事告知裴寂。
“知情不報,莫不是以為本王可欺?”裴寂已經拿起《六軍鏡》開始翻閱,目光未曾落在沈秋身上分毫,語氣也寡淡平靜。
可沈秋如水的眸子瞬間睜大,身軀猛地一顫,這裴寂怎的如此敏銳,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
沈秋吓得連忙提了裙擺跪下求饒,“奴婢鬥膽,王爺這塊隕鐵也是假的……”
原本以為這一切都是裴寂的局,想不到裴寂手中的隕鐵也是假的。
裴寂清冷的臉上似劃過一絲戾氣,随即合上書,眸光似鷹隼盯的沈秋全身發毛。
“說!”
“奴婢可否拿了這隕鐵仔細查看?”
見裴寂沒有反對,沈秋起身拿了隕鐵仔細端詳片刻,又用手指甲摳了摳,果然如她所想。
“此隕鐵乃是以磁石經過染色做舊,添加紋理等方式仿制而出,并非真正的隕鐵,若王爺不信,可取來清水一試。”
“玄七,查!”
隻聽屋外樹葉搖晃,似有燕雀驚起,片刻又歸于平靜。
裴寂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個女娘。
不過碧玉年華的少女,竟對礦脈一道如此精通,便是當初找到隕鐵的老礦丁都做不到隻一眼便看出端倪。
隻可惜老礦丁死了。
“紅蓮的下場你已看到,也該知道本王的手段,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若膽敢有一絲欺瞞……”
沈秋吓得抖如篩糠,噗通一聲又跪了下來,太過突然,磕的膝蓋生疼,“王爺,奴婢不敢隐瞞。”
于是,沈秋将從紫竹那裡聽來的話和推測一一說出。
“劉喜兒愛慕王爺,即便老礦丁死了,還是一心想留在王府裡,必是有所依仗。”
裴寂深邃的眸子裡明明暗暗,睨着沈秋吓得顫巍巍的蒼白小臉,蓦地勾了下唇角,“春芒露重,本王也有些時日不曾去青玉樓了。”
春寒料峭,裹挾着西北特有的凜冽風沙,仿佛被一層黃霧遮掩。
沈秋頂着似刀子般的風沙往回走,迎面正遇上一個身姿婀娜,行動間如弱柳扶風的少女,雖算不得美人,但也極盡溫婉與柔美。
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劉喜兒。
“你就是那個偷了王爺東西的婢子?”
劉喜兒看着眼前芙蓉姿桃花面,一汪水眸勾魂攝魄的少女,心裡嫉妒得要發瘋。
有這樣一個美人兒在,王爺還能看得上她嗎?
“奴婢沒偷主子的東西,那都是别人陷害的,王爺已經還了奴婢清白。”沈秋楚楚可憐泫然欲滴的模樣看在劉喜兒眼裡卻是極為刺眼。
這些個丫鬟真是慣會裝模作樣。
劉喜兒不依不饒,直接拉住沈秋的胳膊,長長的指甲幾乎嵌進她的肉裡,“不該你肖想的,你最好别碰!”
沈秋眉心微颦,轉過頭看着少女,見少女沒完沒了,也懶得裝了,面上一冷,“松手。”
樹影搖曳映在沈秋的臉上,帶着不同于以往的冷漠疏離,驚得少女微怔,陡然松開沈秋的手臂,她竟被對方的氣勢給震退了。
再擡眼看去,沈秋又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劉小娘子你弄疼奴婢了。”
大概是剛剛隻是錯覺吧。
劉喜兒如此想着,倒也不甚在意,拎着食盒便往書房走去。
透過窗戶,裴寂看到沈秋與劉喜兒拉拉扯扯,似是十分熟稔,目光從劉喜兒又轉向一旁的沈秋,唇角微微上揚,眸子裡卻是冰冷一片。
回到榮和院,剛一進屋,便聽到“嘎吱!嘎吱!”窗棂輕輕拍打窗軒,發出細微而有節奏的聲響。
一股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
沈秋心中一緊,秀眉微蹙。
環顧屋内,一切陳設如舊,卻又隐隐覺得有什麼不同。
目光流轉間,忽然發現窗邊案幾上靜靜地躺着一張拳頭大小的紙片,紙片上畫着一個惡鬼面具。
沈秋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微微一顫,随即拿出火折子将紙片燒成了灰燼。
這是約原主三日後在醉月樓見面的信息。
本以為可以躲過一劫,沒想到對方卻找上門來了。
以那些人的狠毒程度,若是她不去,隻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倒是該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如今她沒死,那三日後是否要去赴約?若是不去……那些人能放過她?
翌日一早,沈秋随裴寂坐上去阗城的馬車,她不過是個婢女,沒資格獨享有一輛馬車,隻能跟裴寂同乘。
一上馬車,便見裴寂已坐在車裡,手裡還拿着一本書在翻看。
沈秋越發覺得裴寂此人不像個戰場上厮殺的暴戾将軍,倒像是趕考的書生,再仔細一看,他手裡拿的竟是《魏治要策》,她忙不疊地低下頭去,剛好錯過了裴寂微微上揚的唇角。
車内空間十分寬敞,地上鋪着地毯,箱側軟墊軟靠,矮桌櫃子,茶具書籍,一應俱全,不由讓沈秋想起現代的房車。